見他這般李彩而不惱,她知曉他是被她說中了才這般跳腳。
于是她悠悠起身,一步步繞着趙弘,笑道:“唉,偏偏啊,人家崔小娘子就喜歡衛暄那種溫和出塵谪仙似的郎君,就不喜歡你這種草莽之間長大,一朝飛上枝頭的郎君。”
“啧。”
李彩聽見屋内趙弘的呼吸的聲音愈發粗重,做出這模樣做甚,莫非想殺了她。
剛想開口卻聽見他的回應。
趙弘卻意外理智,平靜道:“權力才是我畢生所求。”
“你知曉便好,我就怕你被這情情愛愛迷昏了頭,弄瞎了眼,忘了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你一定要坐上皇位,我一定也要手握權力,為自己也為哥哥報仇,看到那時誰還敢輕視我。”
李彩站在他身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
瞥見他嘴角拉的平直,就知曉他不一定能做到。
反正,他們這一輩子都糾纏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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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天氣暖,小似立春時。乍寒過後又是幾日回暖,崔雅貞前幾日方才加上的裡衣又去了一層。
近幾月來無雨,草木枯焦,百姓食盡蓬草,再剝樹皮。不得已吃山中石,少食即飽,然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
京城内外景象相異,京内仍舊繁華奢靡如常,京外餓殍遍野,啼饑号寒,且早已有災民聚集,死者相枕于路。
皇帝遣親兵武力鎮壓才勉強壓下去,現下便是号召士族官員“自願”捐款救災,安撫災民。
隻是這些處于閨閣之中的崔雅貞一概不知曉,自那日聖旨到來,宮中也遣來了一位教養嬷嬷,專門教她,她已經許久未出過家門了。
外面形勢愈發嚴酷,連彌桑都聽見了些風聲,忍不住向崔雅貞說道:“女郎,我聽聞外頭似是餓死了不少人,災民都聚集在京外各家都準備捐些銀子、搭粥棚呢,也不知道家中會遣哪位女郎去呢。”
崔雅貞本正記着徐嬷嬷教的規矩,聞言有些訝異,心中有股難以言說的滋味,徐嬷嬷從宮中來竟從未提及。這幾日還有士族的女郎舉辦辦宴會,給她遞來了帖子。
她疑惑又可惜,“從前竟從未聽見風聲。隻是如若這樣家中應會遣六姐姐去,其實我也願,隻是這樣的事應是輪不上我的。”
“彌桑你将我書櫃旁最底下的那一層首飾都捐去了罷。”不過前幾日才從祖母那裡讨來的東西,現下就派上用場了。
彌桑瞅了瞅自家女郎,有些着急,“女郎,我們也沒有多少東西了。”
崔雅貞翻了翻手中的手冊,猛地一頓,又道:“算了,還是把那些換成銀子再搭一個粥鋪罷,叫院中幾個侍衛跟我一同去。”
思索片刻,她覺得若是捐銀子隻怕還到不了災民手中,不如再搭一個粥鋪,希望可以暫緩災民之難。
語畢片刻,“咚,咚!”倏然傳來一陣叩門聲。
原是一個奉命傳話的小丫鬟。
她神色緊張,頓了頓,道:“女郎,徐嬷嬷留下話,教你這幾日不要随意出門,還有蓋頭要繡了。”說罷,她小心地擡眼瞧了面前的女郎一眼,見她面上并無愠色才松了口氣。
畢竟這些日子徐嬷嬷屬實嚴苛,她就擔心主子心中不喜徐嬷嬷,會牽連自己受無妄之災。
實際崔雅貞确實不喜歡徐嬷嬷,不是因為她的嚴苛,隻因她滿嘴女德教她要溫和賢良,說白了就是教她本本分分做個側妃,莫要再想别的了。
她與趙弘本就是做戲,但徐嬷嬷是皇帝遣來的人,趙弘幫她到這個份上,她更不好向他抱怨。
“我知曉了。”崔雅貞瞥了眼那年少的小丫鬟,沒有多說。
旁邊桌上放着绛紅色的蓋頭,她低低轉過頭去瞧了一眼,告訴彌桑,“換個打扮,我們從小門走。”
一聲歎息。
“蓋頭回來再繡吧。”
彌桑擔憂,“女郎,隻是這樣若是讓徐嬷嬷知曉了……”
崔雅貞:“知曉,便知曉了罷。”
一盞茶後二人便駕輕就熟地打扮成兩個小郎君的模樣,悄悄從院中一個少有人知曉的小門離去,沒發出一點聲響。
外面的景象的可怖,遠遠超出了崔雅貞的想象。烏泱泱的人頭,大片大片的災民,災民形如枯槁面黃肌瘦,來治理的官員卻大腹便便面色紅潤,所謂治理就是站在高台之上催着手下人幹。
“彌桑,京中怎會是這幅情景。”崔雅貞問出。
彌桑還未應答,身側有一年邁的老人搖了搖頭道:“小郎君,像你們這般的貴人真是不知曉啊……”
她本想反駁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一個字。
怔忡片刻…
崔雅貞哪裡見過這種情景,從前聽從父親學習儒學之典,私下愛看皆是遊記行記。
隻有之前在衛家跟着衛姑姑學習時聽她提及過她少時京中曾經發過一場災疫死傷無數,多半皆是平民百姓,那時她便勵志學醫直至現在。
那時隻是聽衛姑姑講,自己其實并不理解為什麼會因他人而下決心,她從來隻為自己,今日見此場景,她終于明白了。
許久,心中終于平複,她催着侍衛将粥鋪搭起來,自己也沒閑着,觀察着四處情景。
倏然,她瞧見左側前方的一處粥鋪之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再向上看那上面寫着一個“衛”字,她愈發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