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自覺多言地、固執地說着話,一邊心想,那位行于開拓命途的星神知道她如今的所作所為,會否後悔當年對她的點撥呢?
随後,她在心中回答了自己的問題:不會,阿基維利的智慧不亞于博識尊,她如今對宇宙根源的探索,想必也在對方的預料之中。阿基維利究竟想做什麼,秦灰闌并不在乎,隻是偶爾、偶爾,她會思考,自己在阿基維利的棋盤之上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江泠姑娘是特别的。我關心她的所有消息,渴求她身上所有未知,這不僅僅出于一位學者的好奇心。”秦灰闌說,“也出自惺惺相惜。可惜我與她初見時并沒分寸,冒犯在先,所以她應當不喜歡我。”
——對一個初次見面便直言“想要看看你的心髒”的人抱有好感,那場面是否過于驚悚了?
秦灰闌說這話的遺憾,倒是十分真實。
她緩緩說出真實的來意。“我想,您與江泠姑娘也是有來往的。我去拜訪她,她未必肯見我。所以,我想請您幫我同她說一說,能否與我見上一面?”
随後,她意識到這麼提出請求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既然要讓應星幫她這個不讨喜的家夥的忙,那自然又要有好處,又不能讓人家失了名聲與信譽。
秦灰闌頓了一下,補充道:“江泠姑娘交給你的材料是極難處理的吧?稍有不慎,恐怕便将性命交代出去了,我的研究中恰好有辦法安穩将它與武器融合。所以還請您考慮一下,就說……我要談論的事情與星神有關。我想沒人會拒絕星神的秘密。”
時至今日,應星仍然覺得與人打交道十分麻煩。
與一些能工巧匠打交道,他們不愛用實力來說純粹話;與宇宙矚目的天才打交道,對方不通人情、滿口謎語的模樣又令他心緒複雜,明确的是拒絕和接受都很不錯。
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壞處也是。
似乎他的人生總是在面對各種各樣艱難的選擇。
起初,是死在故鄉,放縱自己的命運如一滴水、彙入死亡的汪洋大海,還是遠走仙舟、求學複仇。
後來,是安于現狀,做個普通工匠,盡綿薄之力,了卻殘生,還是奪取百冶、一飛沖天,掌握更多的命運與時間,卻成為衆矢之的。
現在,是拒絕秦灰闌,當作這個女人從沒出現過,這樣做的話,和你的關系不會有任何裂痕,他此前的預感決計不會成真,他仍然是安穩的百冶,沒有潛伏的危機。
還是答應秦灰闌呢?
——星神的秘密,是尋常人能夠窺視的嗎?他會被無意地卷入漩渦嗎?
觸碰這些的邊界,都足以将自己的命運颠覆。當知識成為禁忌,無知也是一種幸福。
應星的預感曾幫助他躲過故鄉的災難,他的樂觀支撐他行過艱難的歲月,他的勇氣令他敢想敢為,創下仙舟贊歎的輝煌成就。
其實他應該相信他的預感:“千機”會因你的一個點頭飛速現世;而他的命運将會因此颠覆,奔向一個前所未有的方向。
……罷了。
他不過須臾數十載光陰可活,從不耽誤于一次抉擇。
選擇,隻為苦盡甘來。希望這一次,他仍然是對的:答應下來。
任何一次人為制造的與答案失之交臂,都是自以為是的傷害。他要聽你的意見。
“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也接受你的說辭。”應星說,“我會和她提你的事,隻因為她有做出選擇、追尋答案、得知秘密的權利。但希望你說到做到,尊重她的意見,沒有随意打擾她的生活。”
若說全然沒有私心,不想借此機會将“千機”的打造提上日程、讓這把武器盡快登上戰場,是不可能的。
但是,應星覺得,人們真誠的心意應該要高于世俗成就。
若親友愛,生活安甯,何苦颠沛流離、于選擇時刻作賭、博一個未知可能呢?
人們真誠的心意當然要高于世俗成就與虛榮心,他想,所以,你的選擇都有意義。
“你們談得順利,那自然很好……若不順利,你也不要再尋找理由,出現在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制造刻意的相遇了。”
“這是……警告嗎?”
“是……也是身為友人,自然而然想要付出的心意。”應星自幼時起、在仙舟聯盟便沒有多少朋友。不過,本能地為對方感到擔憂、保留對方選擇的權利、尊重對方的意見,是理所當然的吧。
你沒有騙過他,他也不該有所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