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周為一出家庭倫理大劇忙昏了頭。
前一天夜裡,偌大一個地衡司内雞飛狗跳,家庭倫理劇男女主先是掀翻堆滿卷宗的書櫃,景周試圖手忙腳亂地接住煙花似的炸開的書卷,後腰撞在桌邊、好險不是桌角,下意識在地衡司裡大叫一聲喊疼。
這聲凄慘的叫喚沒能制止兩個高壓鍋似的人。他們在地衡司裡動起手來,放筆的架子摔壞了,景周放在辦公桌上的軟枕頭滾到地上、被一腳踹開,灰塵揚了三尺高。
直到景周落在地上的綠色發帶絆住其中一人的腳,場面轉向其中一人單方面挨打,這場鬧劇才勉強回落到景周可以控制的地步。
“他們哪裡是來找人調解矛盾的,要打就出去打啊——”景周吃過了早餐,和你一道向地衡司去,便開口向你抱怨道,“清早起來,我這腰還疼得很。”
“地衡司裡隻有你一個人?”你瞥了眼他包裹在幹淨布料下的身體,意識到他還是原先那副文弱的樣子,便皺起了眉頭。
“同事去找巡邏的雲騎軍幫忙了。”
“那……”
“男女主角都是雲騎軍官退下來的,一個打十個,實在拉不住。”景周尴尬地笑了一下,摸了一下鼻梁。
你想要開口說他,總是那樣文弱,将來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跑都來不及,擡眸瞥見他長發還披在肩頭,梳得很順、瞧不出平日裡亂發的影子。
不過你送的花簪沒戴上、原先綁發的綠發帶也不知落到了何處,想來出門很是匆忙。
你又念及他平日裡事務繁忙,能抽出的時間不多,前天夜裡累得兩眼昏花,今早上班遲到不說,早餐也是邊走邊吃、随意對付的……你便又将這件事輕輕放下了,心裡還是不願意說他。
“好了好了,看在我現在這麼憔悴的份兒上,你就不要說我啦。”景周瞧見你臉色不對勁,連忙擺手求饒,希望你能高擡貴手、放他一馬,“況且,我的骁衛大人不就在神策府嗎?神策府和地衡司那麼近,真有點什麼事,我就大聲喊救命好了!骁衛大人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呀——”
你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聽見他誇張地哇哇喊疼,說道:“别在這裡嘴貧啦。你昨晚就沒想起來找我。”
景周收了方才嬉笑的模樣,很正經地同你說:“好啦,其實我有話跟你講。神策府的人說你早早出門去了,我在渡口等了你半個時辰,看在我吹了這麼久冷風、把班翹了的份兒上,可不可以聽我說呢?”
忽然見他這麼正經嚴肅,像是準備談論人生理想似的。
你愣了一下,直覺那是一件你不願意面對的事,于是很不自在地試圖回避道:“又不是我讓你等的……好吧,是什麼很着急的事嗎?”
“我思考了很久,應該在什麼樣的場合、在什麼樣的氛圍下同你講,浪漫的、正經的,我都不太滿意。我不願意再等下去了。所以……我想,就這樣的早晨吧。”他說。
這時你才注意到,景周還是打扮得很漂亮。其實過去的日子裡,你常常會路過地衡司,總是下意識地将目光投向這間房子,視線穿過窗子、去瞧裡頭坐着摸魚的人。
他總是那副神遊天外的樣子,隻有在工作找上門的時候才會聳聳肩膀、抻個懶腰,拉回遊離的神思,再次找回工作的狀态。那些不會與你相逢的忙碌工作日,他的打扮十分随意,用綠發帶随意纏一個低馬尾,再加上兩套換洗的地衡司制服就能應付所有的日子。
可景周滿懷期待來見你的時候,那樣的打扮少之又少。偶爾會撞見,但更多時候并不如此。你對他的印象已經轉向了很懂穿衣打扮的愛美漂亮男人。
說話時可愛的語氣,刻意讨巧賣乖的用語……
你從沒聽說過景周的同事對他有與之類似的印象。
你對他來說是那麼特别。以至于長久以來,你已經習慣了把那個在你特别可愛又讨人喜歡的景周當成唯一的景周,你的景周。
……啊。是這樣啊。
你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可是……
你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頻繁地眨着眼睛,熱意慢慢湧上臉頰。
你發覺自己指尖顫抖、嘴唇幹澀。
你想要離開,逃避這一切,卻邁不開步伐;你想要開口打斷,喉嚨卻被期待和苦澀黏住了;你小心地擡眸看他,卻見他半垂着眸,包容地望着你,仿佛你給出什麼樣的回答,他都不介意。
“我等這一天很久。早晨的溫度适中,空氣特别清新。地衡司和神策府的事務告一段落,長街平靜無風,我們不忙,一切都好。”
他言行謹慎,明白你正是慌亂的時候、沒有轉身逃跑已經是念着彼此情分,并沒擅自和你有肢體接觸,害怕他自己多餘的一點動作或準備會吓到你。
“我想,這時候會很适合許下一生的承諾。沒有特别喧鬧,也沒有特别甯靜,這是你每天都走過的街道,我總是看見你在這裡和人說話,你在這裡或許會更有安全感。
“我喜歡你,希望往後的人生裡可以一直有你的身影。你會喜歡……眼前這個、這麼平凡的我嗎?
“我們在一起吧——我是說——我們還會有很多個這樣的早晨,嗯,是可以的吧?”
景周溫柔地注視着你,不再言語。
這樣的場面,會讓你産生一種錯覺:雖然他說的話題非常認真,但畢竟是在一個并不嚴肅的場合,沒有旁人圍觀,不存在額外的壓力,語氣也十分溫柔包容、仿佛你說什麼都沒關系,你沒品味出多少逼迫的意味,所以,其實你可以心存僥幸,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你明白錯覺終究是錯覺。時間是不會回轉的。他正在等待你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