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良晏沒跑幾步，蝴蝶振翅帶來的狂風頃刻而至。生物破開水面轟的一聲爆響，被帶到高處的水流嘩嘩回落，響聲不絕于耳，如傾盆大雨。

唐良晏嘴裡大喊着“救命”，夜黑沒顧忌腳下的路，不小心被岸邊突兀的石塊絆倒，慘叫一聲栽倒在地。

他的腿被戗出了鮮血，未知的恐懼壓迫他胸腔劇烈抖動，一時竟沒察覺疼痛。想起身，但卻難以爬起，被怪物在身後盯住的恐懼促使他往前爬，邊爬還不受控制的轉頭看向湖面。隻一眼，他駭的渾身雞皮疙瘩暴起，冷顫一個緊跟着一個。

晦澀的月光下，湖面沒有一絲霧氣。一條蛇般形态的怪物從水面盤旋到空中，無比清晰的撞進他的視線。

怪物仿若千年古樹，隻眼前的直立身長就已經近十米，唐良晏估不出到底有多粗。它矗立在水面上，渾身覆蓋着幽綠的鱗甲。

這是是龍嗎？

唐良晏恐懼又興奮的想，他擡頭急迫的去看怪物頭上長沒長角，可不看不要緊，唐良晏就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刷白，甚至會難以抑制的喟歎：“我的天……”

這怪物的頭顱……

怪物沒有眼睛，崎岖幹裂的腦袋上，眼睛處是兩個深陷的大坑，深可見蒼白的頭骨，月光下澀白麻賴，和他肮髒黑漆的表面形成鮮明對比。它的頭顱因此變形，架在蛇身上，讓唐良晏生出一種誤入山海經的錯覺。

它在湖面上遊移，遙遠的水下竟也有晃動，湖面猶如地震。唐良晏難以想象那水底下到底還藏着多少這樣的同類，抑或是那些晃動的都是這怪物的身子。他捂着嘴，才想到沒有眼睛的生物一般聽力都極其敏銳，便一絲聲音都不敢洩出了，唯恐驚恐的聲音被它聽到。

那怪物不知道在湖上盤旋什麼，見離自己挺遠，唐良晏咽了口唾沫，緩過了一點勁，蹑手蹑腳忍着恐懼爬起來，轉身往營地剛邁出一步，身後驟然水花四濺。唐良晏暗叫不好，忙加緊速度，可來不及了。

怪物探直身體，瘆人的頭顱左右晃了晃，如飛矢離弦幾乎一瞬就到了唐良晏身後。唐良晏忙不疊的跑，感應到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他恐懼的回頭一看，正正好與和他持平的怪物的頭對視，那兩個深陷露骨的眼窩空洞的凝視着他的雙眼。

唐良晏再也控制不住，尖叫救命。

“啊啊啊！救命——”

他瘋了般向前逃竄，腿似乎蹬住了什麼，他來不及看。

營地最邊上的帳篷立馬亮起燈火，沒一會，許多人沖了出來，往他這邊奔跑着。

湖面再度傳來巨大的落水聲，濺起的水花落在唐良晏的腳踝。

秦殊和趙禁往這邊狂跑着，但第一個接住唐良晏的，是今天閑聊不過兩句的霍澤淵。

他伸手接住大喘氣要跌倒的唐良晏，輕聲問：“怎麼了？”

唐良晏嗓子火辣辣的疼，吓得答不上話。他恍惚回頭，湖面空空蕩蕩，唯有風掠過後的漣漪。

好像剛才看到的怪物是唐良晏的一場夢。

唐良晏扭回頭，恍惚的目光打在霍澤淵臉上，他哆嗦着問：“你看見了嗎？”

霍澤淵茫然地搖了搖頭，唐良晏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嗓子眼裡鑽出一聲嗚咽，他垂頭抹了把臉，才發現冷汗早已流遍全身。

“怪物……趙禁，你看見了嗎？你出來的時候看沒看見……秦殊……你呢……”

得到的答案竟全是否定，沒人看見那隻怪物，隻有唐良晏自己。

唐良晏要瘋了，他指着水面，“那……那裡，有一隻蛇一樣沒有眼睛的怪物，很大很大，有十多米長。它追我，你們出來的快一定會看到。”

他們都在搖頭。

唐良晏無助的喘息，他以為所有人都看到的。那麼大的怪物，就是消失總也不會太快。

可沒有一個人說看見。

唐良晏從适才的恐懼中又進入了另一種情緒。這是一種他從來沒體驗過的感覺，像是生命裡的一些東西很信任的東西被打碎。焦慮，不安，痛苦，恐懼一并籠罩着他，夜風拂過他濕漉漉的腳踝，他打着抖，被霍澤淵裹進他的風衣外套裡。高大的身體熱量驚人，唐良晏沒有推開，忍不住靠的更近了一些。

許多人圍在唐良晏周圍，他感知不到，他連最後怎麼回到帳篷的都不知道。

他走後，那湖被霍澤淵派人用雷達照了個遍。高科技顯示湖裡毫無生物的痕迹，最終隻能不了了之。

人群散去的後半夜，黎明将至，湖畔又變得空寂。

仰心換好了幹淨的鞋襪，慢吞吞走到湖邊，來回踱步，最終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走到了印象裡唐良晏停滞的位置。他顫抖着手，矮下身子，手指慢慢輕撫過水面。面上浮現一種奇異的神色。

半晌過去，那頭怪物沒有現身。

廖祁一覺醒來，發覺仰心消失不見，又颠颠的過來把他拽走。

直至兩人的背影消失，安靜的湖面忽然開始劇烈搖晃，一顆醜陋的頭顱嘩啦探出水面，卻不同于前一條空洞的眼，這顆頭顱有着人一樣的眼睛，黑色的眼瞳淬出類似人類的歹毒和惡意，咕噜咕噜亂轉一氣，最後定睛在營地的方向，不動了……

……

一夜噩夢，醒來日上三竿。

唐良晏恍恍惚惚的睜開眼睛，感覺到背後全是汗，黏膩的和衣服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