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碗湯也得挨罵,唐良晏氣結。
趙禁欲要再奚落他,黃成伍那個寡言少語的女兒扶着他走了過來。
唐良晏站起身,瞪了趙禁一眼,把座位讓給黃成伍。
唐良晏很難想象黃成伍竟然才比趙禁年長三歲,趙禁看上去也就三十多,黃成伍卻好像馬上要入土了,眼神蒙塵渾濁,眼邊的分泌物擦了再擦也不淨。可偏偏他的女兒還那樣年幼,像一朵茉莉花一樣安靜站在一邊。
黃成伍此次來就是為了介紹她女兒的,他四處看了一圈,問道:“澤淵去哪裡了?”
趙禁指了指身後未完工的帳篷,“我去叫他過來。”
黃成伍搖搖頭,“這一會有人吃飯,還是咱們過去吧。小唐,你也來吧。”
偏偏飯點叫人走,唐良晏煩的要死,還得點頭。
幾人并行到霍澤淵跟前,剛好帳篷也搭建完了。霍澤淵抹了把汗,知道帳篷裡擠不進去這麼多人,他找了幾塊大石頭放在地上,充當臨時的凳子。
黃成伍坐在最中間,右邊是霍澤淵,左邊是他的女兒。他氣定神閑的拉着自己女兒,用他渾厚的嗓音道:“這是鄙人的獨女,叫黃海伊,今年十七歲了。今天才到,又跟着大家趕路,到現在才有空正式的同各位介紹,各位海涵。”
他口中的各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特指的是霍澤淵。唐良晏作壁上觀,覺得這挺像一場另類的相親,忍不住想笑。尤其當黃海伊叫霍澤淵叔叔的時候,唐良晏憋得簡直腹痛。
黃成伍诶道:“這個比你年紀大不了多少,你得叫哥哥。”
黃海伊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喚了一聲“霍哥哥”,她叫唐良晏哥哥倒是叫的順口,認了一遍人後,黃海伊忽然看向唐良晏,歪頭問道:“良晏哥哥,你是家裡的獨生子嗎?”
唐良晏被叫名字,茫然擡頭對上黃海伊的臉,倏然才想起什麼,又看了看眼含笑意的黃成伍,适才的笑意全都消了下去,“對,我是家裡的獨生子。”
黃海伊露出微笑,“那就好。”
這位少女身上散發出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神秘,這種神秘讓霍澤淵難受的皺眉,像是在面對滿懷惡意的女巫。連唐良晏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臨近十點,黑夜真正來臨,圍在篝火邊吃飯的漢子們唱起了歌。今夜不被允許喝酒,但不缺少歡聲笑語。就趁現在,唐良晏試探的問起了一些事情,他想知道他們到底要去哪裡,雖然趙禁在綁架他的第一天就和他說起過,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處深山中,但這句話太不明朗了,反而更勾起了唐良晏的好奇心。
而或許是還對他不太熟悉,他們中有個叫阿志的很敷衍的和他說道:“禁哥沒告訴你嗎?是個危險的地方。”
唐良晏笑道:“知道危險,你們還要來?”
做飯的大熊歎了口氣,回道:“五爺給的錢多呗,我家裡上有患了腦梗的老母,下面還有個上學的孩子,哪裡不用錢,有錢就來。而且來的時候禁哥就告訴過我們危險,可能會死在這,但是他說了,要是我們真死了,他會給我們家人一大筆錢。”
“而且我聽說,咱們要去的那個地方,遍地都是無價之寶。咱們但凡有命順回來一個,這後半輩子也吃穿不愁了。”
衆人都稱是,在一片應和聲中,唐良晏安靜的看着着他們,再次想起了那夜見到的怪物。那就像是一個憑證,證明這裡絕對不是安全之地的憑證,這裡藏着怪物的憑證,這裡會死人的憑證。
唐良晏無端打了個寒顫,想勸這些人回去,但和他們亮晶晶的眼睛一碰上,唐良晏便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是勸不住的。
大熊見他憂心忡忡,以為他是害怕了,拍拍唐良晏的肩膀,寬慰他道:“危不危險都是别人說的,做不得真。我和你說,我這人啊看面相一絕,我見着你就知道你能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這四個字也不知哪裡戳到了唐良晏,他聲音變得悶悶的:
“熊叔,你也長命百歲。我剛聽你說,你家裡還有個上學的孩子,男孩女孩啊?”
“男孩,和你差不多大,今年開學大三。”
大熊摸摸唐良晏的頭,“放心吧,咱們去的地肯定沒你想的那麼可怕。”
唐良晏笑了笑,點了點頭。
……
越往高處走,裸露的岩石變少,覆蓋着積雪的地方越多。
停停歇歇的又走了兩天,連蓋着厚雪的針葉林都看不見了,疏松的雪面下開始隐藏危險,一腳踩上去,其下可能就是深不見底的冰窟窿。大部隊再不似之前的随意閑散,每個人全副武裝,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接下來的每一步。
今天是進入雪山的第四天,他們像往常一般按時起床,黎明便開始趕路,卻不料,本該越來越亮的天反而陰了下去,剛升起的太陽被陰雲蓋住,雪山澄亮的天轉瞬變得陰霾。
灰色的天空開始飄起雪花,沒一會變成了暴雪,淩冽的風穿過山巒曠原,呼嘯徘徊,像刀子般割在衆人臉上,大家慌了神,但都沒敢亂跑,聚在一起等待領隊的指示。趙禁和霍澤淵冒着風雪聚到一塊,在地圖上找進山前标記的能躲風的地方。
山就是這一點不好,天太容易變。
不知算不算走運,離得不遠處,地圖上标記了一處冰洞,趙禁冒着呼嘯的風,貼在霍澤淵耳邊大聲說道:“這邊走有個冰洞!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躲雪!”
但此刻他們似乎沒有時間顧這麼多了,他們在山谷裡行進,兩側的山上常年堆積的雪已經開始有了小規模的崩塌,并且有逐步引發更大規模雪崩的架勢。留不出更多時間讨論了,眼下離開這是最要緊的,霍澤淵讓趙禁帶路,一行人加緊速度,跌跌撞撞的跟着趙禁往前跑。
人人都在奔于逃命,呼喝被風嘯阻攔,偶爾能傳到耳際一聲驚呼。暴雪很快剝奪人們的視野,有極冷的雪花飄進鼻腔裡,嗆得唐良晏邊跑還要捂住鼻子。
在雪地裡跑是個極度吃力的事情,判斷不好深淺,可能一腳邁過去半條腿都得插進雪地裡,遑論有些雪下是脆弱的空殼。但此刻誰都顧忌不上了。
唐良晏跑的想把早飯吐出來,他張嘴大口喘着氣扭頭看身後,數以萬計的雪花轟隆隆從山崖滾滾落下,令他心驚膽戰。一時間,餘光忽然捕捉到一道影兒,他猛地轉頭看去,正迎上一張雙眼半阖的臉。
唐良晏心髒狠狠顫動了一下,他認得那張臉,昨天還幫他紮過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