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有意識的嘗試讓他靈魂寄居的這具軀殼說一句話,結果毫無疑問是無用功。這人不僅沒有說話,還掬了捧水大口喝起來。
他完全無法用想法操縱身體的行為,這具身體有它自己的一道意識操控。而唐良晏,這個外來靈魂隻能充當一個眼睛的作用,追着這具身體的行為觀察四周。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長生?
他漿糊一般粘稠粘連的大腦裡白光一閃,泥濘中爬出來一行字。加黑加粗在他腦海中盤旋,壓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似是之前誰在他耳邊說過,他依稀可以回想起那種深沉的語氣,“長生之道,在于長生。”
“身體是身體,意識是意識,二者缺一不可。”
唐良晏心髒突突直跳,大喊道:
“我為什麼會在這!别把我關在這具身體裡!放我出去!”
他聲嘶力竭,身處的世界卻無聲。
他在憤怒,他的軀殼卻很開心,脫了上衣進湖裡遊。矯健的四肢入水靈活的仿似遊魚。
靈魂和□□的不匹配,讓唐良晏在意識失控的邊緣狠狠的摩擦。
這種感覺很恐怖,想象你在高考,你的大腦計算出這道題選A,但□□不受你的控制,他笨拙的在決定你人生的答題卡上塗了D。
而精神力遠不如□□容易死亡,當唐良晏認識到他在這裡是無用的時,甚至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這條于肉身而言多餘的靈魂死去。靈魂失去對軀殼的控制,那就是一團無用的氣,憑這團氣多麼有理,多麼聰慧,可一團氣又能做些什麼呢?
這些想法排山倒海擁向唐良晏,他剛開始還願意壓抑。
慢慢的,這些想法主體衍生出一堆枝桠,雪球越滾越大,壘在唐良晏的心房,沉重的讓他眼前發暈。
他尖叫,他痛苦的哭泣,他感覺自己像一條寄生蟲,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寄生蟲尚且還有自己的身體可以驅使,他卻根本不行。
他艱難的喘着氣,可能靈魂不需要喘氣,但他的确覺得窒息。
這樣的痛苦日子要進行多久?一時?一天?一個星期?一個月?還是一年又或者更久?!
他絲毫不敢想象,是不是這樣的境遇要熬過他所寄居的這個軀殼走完一生,難道隻有這樣他才說不定可以解脫?
或許他永遠都得不到解脫,這具軀殼死了,再換上别的軀殼。但又有什麼區别呢?這不叫長生,這叫生不如死的折磨。
靈魂沒有死期,但被囚禁的靈魂不是靈魂,隻是一攤爛氣。
被囚禁的靈魂不會有親朋好友,不能去愛人更不會被愛,甚至不會讓人發覺。
再沒有誰能在乎他的感受,他擁有正常人的靈魂,将正常的靈魂圈進黑洞洞的軀殼,好比對一個健康的社會人進行社會剝離。
唐良晏極度的自我意識在很短的時間内開始了痛苦的呻吟,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嚴酷的刑法。肉身疼痛尚有一死作為結局,而靈魂卻無法解脫。
絕望的那一刻,他閉緊雙眼,開始祈禱世上真有神佛,可以送他進六道輪回。
他本就無意長生,隻求取靈魂自由。
……
眼前有門,眼前無佛。眼前無門,心中有佛。
一陣痛苦的呓語,唐良晏覺察嘴巴濡濕,一汪清泉從他的舌面滑進他的喉嚨,最後到達他的胃袋。
涼的他舒服極了,被黏住似的眼皮有了力氣掙開,眼前驟然一岸。
這樣猛然從那個明亮的黃沙世界轉變成布滿銅鏡的大殿,四周世界天旋地轉,唐良晏倏地坐起身。
夢境中的遭遇此刻他還可以完整的想一遍。痛苦的記憶讓他心有餘悸。
他惶恐的拉住霍澤淵胸前的衣襟拖到自己面前,直視他的臉。試圖從霍澤淵漆黑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臉。什麼都來不及理,他先忙着确認。
聲音顫抖的說:“我是……唐良晏嗎!我回來了嗎?”
霍澤淵不理解唐良晏怎麼會問出這麼奇怪的話,他沒做到第一時間回複。
唐良晏快急瘋了,他快速的繼續問:“說話!是不是?我是我?我是不是唐良晏,我的臉,我的身體,我是唐良晏對不對……你快告訴我是不是!”
他瘋狂的拽着霍澤淵的胸襟,失控的樣子愁的霍澤淵立刻回答他,“對,你是唐良晏,你是你,到底怎麼了?”
那段記憶再以極快的速度流逝。
幾秒鐘唐良晏就再難回想起其中的一些細節。他咽了口唾沫,顧不上脫離噩夢開心一會,抓住一些要點的急忙說道:“聽着!記住這些話……長生之道,在于長生。意識,軀殼,缺一不可。中邪就是靈魂……匹配軀體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