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投的是部家庭喜劇片，笑點挺多，整體基調很歡樂，偶爾穿插一些溫情的片段。

這時，電影放到高能爆笑名場面，沈楓笑到彎腰捧腹錘沙發，餘光瞥見秦知樂隻是含蓄地笑了幾聲。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不笑了，若有所思地盯着秦知樂。

這五六年相處下來，沈楓心裡早已把秦知樂當作親爸看待，但他始終無法坦然面對這段父子關系，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久違的父愛。

他時常會想，他不是秦知樂親生的，秦知樂卻隻有他一個名義上的兒子，這對秦知樂公平嗎？

秦知樂對溫筱琴是出于愛，對他呢？愛屋及烏，還是出于責任。

因此，過去許多次，沈楓差點宣之于口的“爸”，最終都又咽回腹中。

“楓楓，怎麼了？在想什麼？”

被秦知樂當場抓包，沈楓趕忙别過臉避開他的視線：“沒什麼。”

“你該不會是因為狸狸捷足先登吃醋了吧。”秦知樂笑着打趣，笑得比看電影更明顯、更大聲。

沈楓否認：“才不是。”

秦知樂怕他蜷在一邊難受，攥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來：“估計你不記得了，其實你三四歲的時候就叫過我爸爸。”

沈楓愣怔幾許：“真假的？還有這事？你唬我的吧？”

“真的，”秦知樂點了下頭，“你小時候特别聰明懂事，比我見過的其他孩子機靈得多，有天我去拜訪你外婆，你和你媽也在家，你知道當時你做了什麼嗎？”

沈楓聽得津津有味，順着他的話問：“做了什麼？”

秦知樂回答：“你趁沒人抱着我叫爸爸，我糾正你幾遍都沒用，委屈巴巴地非要叫我爸爸。”

“不可能，你編故事呢。”沈楓态度堅決，但實際上内心半信半疑。

“你當故事聽也行，”秦知樂喝了口茶，繼續往下講，“我問你原因，你說如果我是你爸爸就好了，你想要溫柔的好爸爸，不想要兇狠的壞爸爸。”

沈楓沒再狡辯，默默捏緊衣角，雖然他對這件事毫無印象，但他私下确實不止一次地這樣想過。

“我和你媽從小一起長大，她為人熱忱有主見，似乎什麼事都能擺平，然而她結婚後，我看見了她絕望無助的樣子，我實在放心不下她，也沒辦法去愛另一個人。”

秦知樂稍作停頓，像是下定某種決心，擡眸直視沈楓的眼睛。

“這條路是我心甘情願選擇的，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方式，你不需要給自己太多心理負擔。”

沒等沈楓有所反應，秦知樂倏地伸手抱住他，輕輕拍了兩下他的脊背。

“我對血緣關系沒什麼執念，我隻知道你是我認定的兒子，我為你感到驕傲。”

這句話仿若晨鐘的餘響，在沈楓腦海反複回蕩。

他木讷地任由對方抱着，眼眶逐漸變得濕潤，淚水一滴一滴沿着眼尾向下滑落，壓在心頭的顧慮奇迹般地随之煙消雲散。

良久，沈楓擡起手臂回抱住秦知樂，哽咽着發出一個音節：“爸。”

廚房裡，蘇霾倚在島台邊上，側目瞄了眼外面的情景，回過頭時碰巧撞見溫筱琴背對着他悄悄抹眼淚。

尋思沈楓那麼好面子八成是随媽，蘇霾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再把菜闆剩下的小半顆洋蔥扔垃圾桶：“洋蔥味道沖，熏眼睛。”

溫筱琴被逗樂了，邊憋笑邊擦眼淚：“狸狸，謝謝你。”

“不用謝，應該的。”蘇霾将擦幹的餐具放進櫃子裡，動作利落熟稔、有條不紊。

“楓楓轉學後的這幾年，一直跟我們不親不疏的，都怪我以前沒能帶走他，害他從小過着畸形病态的生活，他和我們相處才總會無所适從。”

溫筱琴低着頭，将手中的紙巾揉搓成團：“但楓楓對你不一樣，他能毫無保留地愛你，也能肆無忌憚地接受你的愛。”

蘇霾放下最後一隻瓷碗，碗底與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對我而言，沈楓也是最特殊、最重要的存在。”

在蘇霾身後，溫筱琴望着他的背影，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又重複了一遍。

“狸狸，謝謝你。”

謝謝你陪伴楓楓長大。

···

翌日，沈楓和蘇霾趕早去了趟暮樨路，他們訂了下午飛X城的機票，特地在出發前拜訪一下爺爺奶奶。

得知兩個孫子要回來，段奶奶一起床便忙着蒸拿手的茉莉茶糕，段爺爺負責打下手，在院裡摘了幾籃沾滿露水的茉莉。

沈楓愛吃甜食，一塊接一塊炫個不停，還不忘誇奶奶手藝好，蘇霾單獨有一份無糖的，興許是受他影響，罕見地多吃了幾塊。

梨梨趴在桌底饞得直哼唧，用爪子扒拉沈楓的腿，如願被投喂了半塊茉莉茶糕。

蘇霾俯身揉了下梨梨背部的絨毛：“還吃呢，都快胖成白毛線球了。”

此話一出，他們之間好不容易修複的感情再次破裂，梨梨皺起鼻子，對着蘇霾嗷嗷叫喚。

“哥，你又欺負梨梨。”沈楓連忙把手上的茶糕塞嘴裡，抱着梨梨給它順毛。

段奶奶樂呵呵地摸小狗頭：“别聽你哥瞎講，聽奶奶的，我們梨梨隻是毛多，一點也不胖。”

“就是，”段爺爺跟着護短，“咱梨梨毛茸茸的多可愛啊。”

蘇霾垂下眼睑，輕輕扯了扯沈楓的袖子，表現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模樣。

“楓楓，我這個狸狸是不是失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