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去哪,我就去哪。”蘇懷青掙脫不了江憶桐的懷抱,隻能縮在那裡,女人溫柔的聲音讓他有些溫暖。
“桐姨,剛剛班主任給哥打電話了,哥是第一,學校可以随便選。”
江憶桐目光看向她兒子,“阿雪,你想去哪啊?”可就是這句問話,徹徹底底撕開了家庭的平靜。
“爸,媽,我想繼續學舞蹈。”南樓雪緩緩開口,爆出一個驚天的消息。
蘇懷青當時感覺氣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冷空氣順流而下,他哥真勇啊!
他記得自己攙着江憶桐的胳膊,“桐姨,哥他隻是……”可這句話根本緩解不了當時的氣氛,江憶桐的話迄今仍然回蕩在他的腦海裡。
“青青,你先别管他,南樓雪,你究竟想幹什麼?放着文理科不選,你去學藝術,你對得起我和你爸嗎?”
江憶桐的臉色瞬間冷下來,“舞蹈是你的愛好,我和你爸都能理解,但是選擇舞蹈這條路不可以,最好還是立刻馬上打消這個想法。”
蘇懷青回憶起那個場景,江憶桐看着坐在對面的南樓雪,面色冷峻,那雙極其肖似她的眼睛裡面透着和江憶桐一般無二的堅持。
南恪雲咳嗽了兩下,試圖緩和一下家裡的氣氛,“阿雪,學習藝術是個慎重的事情,你還是多考慮考慮,你現在好小,以後的路還會很長。”
“爸,媽,這件事情我已經決定了,不會改變的。”南樓雪放下一句話,直直的坐在那裡,看着沙發上的三個人。
他記得自己當時看着南樓雪,眼睛中透着擔心,想要勸解,聲音便有些微軟,“桐姨,雲叔,江城附中的藝術班也是遙遙領先的,哥他這麼優秀,肯定可以的。”
“青青,你不用管,這件事情沒商量,我是不會同意的。”江憶桐說完就直接走上樓,留下在客廳面面相觑的三個人。
“雲叔——”,蘇懷青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你勸勸桐姨嘛!”
“青青啊,這件事情不是小事,你雲叔也做不了主。你們兩個早點休息,我先上去了。”南恪雲抛下兩個小孩,悄咪咪的溜了。
那天晚上,蘇懷青見兩個人都走了,拉着他哥上樓,把房門鎖好,然後悄聲走到床邊。
“做賊呢?”南樓雪看着他蹑手蹑腳的動作,蜷縮着腰,兩隻手提着拖鞋,光腳走在地闆上。
“噓,”蘇懷青小聲說,“萬一桐姨他們聽到了就不好啦!”
他把鞋放下,拉着南樓雪躺在床上,“哥,你真的要學舞蹈嗎?”
南樓雪從小就開始學舞蹈,各種獎項拿了個遍,每場比賽蘇懷青都在下面當觀衆,他見證着他哥的每一場舞蹈和比賽。
他知道南樓雪的熱愛和願望,正如南樓雪是這個家裡面唯一一個知道他寫恐怖小說的人一樣,他們兩個長期以往的相依相息。
“哥,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如果雲叔他們把你趕出家門,那我就寫書養你,我們可以一起住在我家。”
蘇懷青覺得他哥一定會很感動,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弟弟,而且還沒有血緣關系。
“傻子。”南樓雪伸手在他腦殼上彈了一下,“我還用不着你養。”
“你怎麼這麼沒有情調?”蘇懷青伸手摸着自己的額頭,臉鼓起來,像隻憤怒的河豚。
“那我怎麼說,謝謝蘇大少爺救我于水火。”南樓雪看着蘇懷青,笑了起來
蘇懷青記得那是他們家最後一個和美的夜晚,第二天早上,天還沒有大亮,黑色在漸漸褪去,細柔的雨像是一片蛛網,籠罩在家裡面的那一連串空泛的事,像是堆在一起的沙丘,禁不住連日雨水的沖刷,零散的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亂七八糟的奔流。
江憶桐睡不着,昨晚折騰了一夜,翻來覆去的醒,幹脆覺也不睡了,起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媽。”江憶桐聽到聲音,看向同樣早起的南樓雪,頭頂的燈映照在他們兩個中間,劃開一道陰影,南樓雪白皙的臉上同樣映着濃重的黑眼圈,淩亂的頭發散着。
江憶桐心裡有些難受,可她又不得不說,“怎麼樣,想好了嗎?我不支持你學舞蹈,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提了。”
“媽,你知道這根本不可能。”南樓雪聲音中有着堅定,但是又算不上咄咄逼人,江女士她受不了刺激,隻能緩緩的跟她說明白。
“媽,你當初不是很支持我學舞蹈的嗎?”
蘇懷青被外面的動靜吵醒,偷摸着在一旁站着,他記得小的時候,江憶桐拉着他和南樓雪的手,把他們送到舞蹈班,下了課又走路去接兩個奶團子。
“媽,你的堅持到底是為什麼?”南樓雪那時候還是想要問個清楚,其實蘇懷青也理解不了為什麼一向支持他們的兩個人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的舞蹈很優秀,這個你是知道的,我的記憶力也很好,舞蹈和學習不會耽誤的,即使走藝考,我同樣也可以像現在一樣出類拔萃。”
他隻記得南樓雪向江憶桐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和小時候一樣,尋求母親的支持和鼓勵,卻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嚎啕推開,南樓雪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江憶桐。
江憶桐突然發瘋般的搖着自己的頭,在這個情緒失控的時候,她的手指拼命的掐着自己的掌心,那紅印子牢牢的紮根在肉裡。
“南樓雪,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稱呼你,我說過,不行就是不行,沒有為什麼!”
江憶桐還是那副堅持的語氣,堅持與他死磕到底,“如果你堅持這樣,就當我沒有你這麼個兒子,以後我就隻有青青這一個孩子。”
這是南樓雪和蘇懷青第一次看到一向溫柔的江憶桐發這麼大的脾氣,往日順滑的黑色長發散落在江憶桐的脖頸,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頹靡,又透出些倔強,疲憊感讓她像是一件發白的舊毛衣。
後來是南恪雲走下來,把江憶桐拉走,這件事情才算結束。這個情緒失控的早晨,每個人都沒有錯,可突然垮掉的情緒像是破碎的香水一樣濃烈,讓人喘不過氣來。
後來他和南樓雪搬到了爺爺家住,蘇恪雲和江憶桐長時間沒有跟南樓雪有過交流,直到那次在醫院,醫生說南樓雪不能再跳舞時,這個家庭才再次有了言語。
蘇懷青的思緒從記憶裡面拉回來,“你怎麼來了?”
“又做噩夢了嗎?”南樓雪把他從角落拉起來。
“哥。”蘇懷青小聲喊了一聲。
其實他的漸忘症愈發嚴重,前二十幾年中遇到的許多人他都已經不記得了,隻有面前的這個人一直在他腦海裡面晃悠,夢境和現實裡無處不在。
他嘗試逃避過,可終究抹不掉他身體自然而然的反應和長存于腦海中的習慣,他自然的喊了一聲哥。
現在他們之間似乎隻剩下這一個稱呼,能把兩個人聯系起來。
男人沒理會他的話,隻把他從地上橫打抱起,動作有些粗暴,勒疼了他的皮膚。
蘇懷青緊緊盯着面前的這個人,聲音帶着哭腔,像是一截浸濕的木頭,又喊了一句,“哥,你别過來,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你。”
男人沒說話,隻是把他抱的更緊,過了好一會,才說,“實驗室最近研究出了新藥,可能對你的病情有幫助,我們去試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