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個本想進來渾水摸魚的貴胄子弟們更是内心叫苦連天,他們可從沒有這般痛苦過。
祁堯看着下面熟系的列隊和軍姿,點點頭,這也真是奇景。
祁凜亦是在觀察,道:“這些士兵的精氣神看着倒是比剛才好多了。”
溫秘亦是點點頭,可不是嗎,這副肅穆端正整齊的樣子可比剛才那東倒西歪,吊兒郎當的樣子好看多了。
“再讓他們站上一刻鐘。”祁堯看了眼天色說道。初次站軍姿的人覺得累是正常的,一般半個小時左右正好。
溫秘問道:“陛下殿下可要先去營中休息一下?”
祁凜擡手拒絕,“不必,朕就在此看看他們訓練。”
祁堯亦是點頭。
溫秘便退之一旁,不時還回答幾句祁凜關于禁軍事務的詢問。
士兵們從額頭一直流至下巴,最後滴入泥土中,正當咬緊牙關時,終于聽到了溫秘的放話,“好!休息一下!”
這一衆的士兵頓時松懈下來,筋疲力盡的彎下腰捶着腿,背脊上早已是大汗淋漓。
“統領這是那找來的折磨我們的方法啊?!”
“虧我還覺得這站着還不輕松。”
“誰不是呢,老子的腿都感覺被人鋸了,沒知覺了。”
吳方輕輕拍拍站在前面的崔澤,“阿澤,你看見上面站着誰了嗎?”
崔澤轉過身來,嚴肅點頭,“我看見了。”
“你說這兩位怎麼會突然來看我們這些新兵訓練?”吳方心裡懷揣着隐隐的緊張與激動。他之前随父親拜見太子殿下,隻敢偷偷的窺探一眼,今日一見,陛下甚是威嚴凜然,殿下也依舊容恍月舉,風姿絕世。
“聖人心思何敢猜?你我好好訓練即可。”前日哥哥回家還聽得其對太子殿下的贊美之詞,崔澤心中亦是好奇,但是他面上還是一片沉穩之色,不露分毫。
“還是阿澤說得對,你知道不,剛剛我覺得我站的可好了,殿下肯定會瞧見我……”
崔澤沉默,這烏泱泱的一百來号人,殿下能瞧見并且記得誰?
崔澤沒想到的是,祁堯不僅瞧見了吳方,還瞧見了他。
方才仍在站軍姿時,溫秘就回答祁凜說道:“這些新兵大多數是從家境富裕的良家子裡招募的,朝中也有幾家世家勳貴将他們的孩子送進來鍛煉。”
祁堯聞言問道:“不知是哪幾家世家勳貴?”
“有清河崔氏,峽山金氏,威武将軍府,還有吳将軍府。”
“哦?清河崔氏送來的是哪位子弟?”祁堯興緻來了。
“是崔氏家中二公子,如今崔少傅的弟弟崔澤。”
祁堯鳳眸一挑,有趣了。
事實上,崔漣身為少傅,本就該是天生的東宮官吏,但他卻并不為祁堯授課。
當時祁堯正是因為身體原因被朝臣質疑的時候,祁凜也才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朝中風波四起,祁凜直接封崔漣為少傅,卻讓他擔任祁介的老師,間接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當然,選擇崔漣也是有原因的,出身清貴,家世顯赫,祖父已緻仕,是學貫古今的當世大儒,父親擔任這國子監的祭酒,向來專于治學,家學淵源,崔漣雖年紀輕輕,亦是超群出衆,博學多才,遠超常人,足以為祁介的師傅了。
鑼鼓一響,場上的喧鬧頓時散去,士兵們都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
溫秘喊道:“繼續剛才那麼站着!保持軍姿!不準動!”
溫秘收了嗓子,給祁堯指道:“殿下您看,第二排左數過去第五個的那個小子就是崔澤。”
祁堯順着看去,一眼就看到那在人群中顯得尤為高挑出衆的少年,面容堅毅,身姿挺拔。
這清河崔氏當真是寶樹叢生之地,這家中的子弟怎一個個都這麼卓爾不群。
溫秘又讓士兵将接下來的隊列訓練動作演示了一遍。
演示完了,溫秘清清嗓子,放聲道:“現在聽口令做動作!向右——轉!”
底下的新兵們還沉浸在戰立的狀态中,腦子并未反應過來,但身體已經先行動作,就是——他們的身體各有各的想法,有的向左轉去了,有的還向後轉了,更有甚者一個腿軟直接把自己絆地上了,整個訓練場是一片東倒西歪。
溫秘面色鐵青,皇帝太子都在這,這些家夥們丢的可都是他的臉,“都給我站回來,看看你們這都像什麼樣!”
祁凜倒是有些忍俊不禁,這種混亂中又帶着幾分詭異好笑意味的事還真挺難得的。
祁凜不知道他與後世看到那些軍訓名場面的人的表情是多麼一緻。
“都打好你們的精神!聽好口令——向右轉!”溫秘吼道。
這次有了準備,場面比剛才的好看多了,至少底下的士兵基本上都轉對了方向。
但是整齊度還有待提高。
祁堯笑了笑,“初次訓練大多是這樣,待他們習慣就好了。”
他剛剛盯着崔澤看了一會,這個少年倒是适應的不錯,指令也跟上了,動作也正确,是個苗子。
日頭漸高,祁堯身體尚有些虛弱,正好宮中送來了些需要祁凜審批的政務,就先退至營中休息。
祁凜坐在主位之上,奏章一本一本的過,高長玉在一旁将所有的奏章整理好,交給小太監和侍衛護送至三省尚書處。
很快,祁凜就結束了手上的工作,他擱下筆,看着一旁疑似發呆的祁堯問道:“想什麼呢?累了沒?”
祁堯收回神思,他其實在回憶剛剛的訓練,隻是一想到崔澤,崔漣的面容就在他腦海裡飄過,世人都說當今太子殿下世無其二,祁堯自己就長得極好,周圍的人也是各有各的風姿,但他卻獨獨對崔漣念念不忘,初見似天山上的一抹雪,仔細看來才發現原來是紅塵中的一枝青竹。
祁堯回話道:“兒想起了士兵們訓練的樣子。阿耶放心,兒不累。”
祁凜點點頭,“這訓練之法很不錯,簡單卻内有乾坤,可以極大提高士兵的精神面貌。”
“都是他人的智慧,接下來還有不一樣的,阿耶等等看。”祁堯淺淺笑道,“這幾家勳貴倒是舍得孩子,送來軍營磨練。”
祁凜站起身來,在營中踱步,“子弟成才俊,憂國利家,一姓之門方能長久。這些都是聰明人,不聰明的,過河之時會被淹死的。”
“食我大安之祿,仍心存他念之人,阿耶自是會看見,但那素日恭敬拘謹的宗室心裡想什麼卻無人可見。”
祁堯看向窗外,有微光透出,碧空如洗,室内明朗,昔日大安的那片天,在他死後,染上了不少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