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筝弦第一次出門宣告成功,兩人回小區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
蘇城的夏夜仍舊很熱,但小區裡綠化好,白天溫度不那麼高,晚上起風的時候還算涼爽。再加上路燈的光灑在頭頂,時不時飄過來一陣淡淡草香,還挺浪漫的。
顧筝弦照時衿說得,把大拇指按在門鎖上。
哔——“門已開”
顧筝弦已經習慣這個不鹹不淡的聲音,沒有吓得躲開。
進門時,時衿給顧筝弦擺好拖鞋,自己仍舊脫了鞋往進走。
但顧筝弦從櫃子裡翻出來一雙新拖鞋放地上:“你穿這個吧。”
那雙鞋,實際上是顧筝弦幾年前和安若錦去川城出差的時候買的。嫩綠色,鞋面上有個熊貓頭。顧筝弦當時一下子買了兩雙,另一雙在安若錦家裡。
不過她買回來一直沒穿過,随手放到鞋櫃裡了。
“你怎麼知道進門要換拖鞋?”
時衿在心裡小小稱贊她一下,看來這兩天适應得不錯。
“昨日見安姑娘進門時換了這種鞋,而且我也穿着,你在家時卻時常光着腳,為什麼?”
時衿被問懵了。
“本以為你不喜歡穿鞋子,但昨日我瞧見你走路時腳底似有些痛,想來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因為這是我家。”顧筝弦的聲音浪潮似的一陣高過一陣,像在質問時衿:“你覺着這樣不合規矩,是不是?”
“啊……是。”時衿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可是為何安姑娘進門換鞋時,卻很順手?”順手到,像是回家一樣。
顧筝弦接着說:“其實我有許多問題想問問你。”
表情很嚴肅,氣氛很微妙。
“嗯。”時衿很平靜,平靜地等待暴風雨;
“你同安姑娘都自稱是我的朋友,可為何安姑娘對我家了如指掌,姑娘卻看似一無所知?”
“這樣看起來,我與她的關系更好些,是不是?”
“我……”時衿想不到反駁的點,從嗓子裡擠出個:“是。”
“那麼為何,留下來陪我的是你,不是她?教我如何成為顧筝弦的人也是你,不是她?”
“你的身份,不是朋友那麼簡單,對不對?”
太他媽的聰明了,時衿又在心裡大大稱贊她一下。
時衿的自卑心作祟,面如菜色,表情也不大自在。現在眼前的顧筝弦不是顧弦兒,而是她的老闆顧總了;她不能以朋友的身份面對,而是以低人一等的,保姆鐘點工的身份了。
顧筝弦覺得自己有些過分,語氣弱了三分,同她說:“我不是在審問,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何願意留下來幫我,卻又好似與我十分疏離?”
疏離到,能和她同床共枕,卻不能一起刷牙洗臉;給她做飯,總是隻問她吃什麼;而且出去買菜時,從不并肩而行,而是默默跟在斜後方半米的距離……
“你同我,到底是什麼關系?
房間裡鴉雀無聲了幾秒。
“算了。”顧筝弦脫掉防曬衣搭在胳膊上,放下剛才咄咄逼人的架勢,變臉似的回到從前溫柔優雅的樣子:“你先穿上鞋,以後再說也行。”
不愧人家說侯門似海深。一個看似嬌矜賢淑的大小姐,其實也有這樣強勢的一面。
時衿咬了咬嘴唇:“确實不是朋友。我其實是你花錢雇來的。”
顧筝弦想了一下:“雇來照顧我?”
“嗯。”
“那助理姑娘呢?是我的朋友?”
“也不是。”時衿揪着衣角搖頭:“她也是你花錢雇來的。”
顧筝弦的眸子黯下來,表情失落極了。原來現代世界的顧筝弦,混得連朋友也沒有;身邊最親近的人,竟還是花銀子雇來的。
“為何之前瞞着不說?”
“哎呀。”時衿有些臉紅,手不自覺的揪着衣角:“因為我好面子,不想讓别人知道我在人家家當保姆。”
“保姆……是個難以啟齒的活兒麼?”
“當然是了!”時衿連連點頭:“在我們現代,讀書就是為了改變命運,去争取一個體面的未來。要是被人家知道,讀了這麼多年書,最後去當鐘點工保姆什麼的……”
時衿努努嘴,很丢人的……
顧筝弦卻眉頭緊皺:“現如今的民風,竟是比我朝還要腐朽。”
腐朽?
時衿心裡打着小鼓點,沒想帶這種詞會出于古人之口。
顧筝弦胸前起伏一輪,做了個娓娓道來的準備:“俗話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是靠雙手讨生活?官家為民請命,文者博通古今建言獻策,武者披甲上陣浴血殺敵;百姓安居樂業,為農則勤耕勉耘,為商則依律繳稅。在其位則謀其政,任其職盡則其責;隻論職責,不論貴賤。”
“保姆,有何丢人?”
太牛逼了。時衿收了收下巴,原來古代人出口成章,不是瞎說的。
好,好,好。
時衿一發懵就愛說三個“好”字,邊說邊點頭。一是接收,二是分析,三是贊成。
顧筝弦莞爾:“那麼,我如今沒有銀子付給時姑娘,可以賒賬嗎?”
“賒……”賒什麼帳啊?
“賒賬雇你接着陪我。”
見外了見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