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了是不是?”
“嗯……”顧筝弦很委屈地點頭,卻又搖頭。
“什麼意思?”時衿摸不着頭腦,這是想還是沒想,該怎麼安慰一下。
“嗨呀,想就是想,想家就哭出來,又沒人笑話你,哭完就好了。”
想家這方面,時衿确實沒什麼經驗,開不了時衿小課堂了。
“我這個人吧,還挺自私的。我三歲那會兒我媽走了,但那時候我還小,以為我媽隻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哭,不知道難過。偶爾問起我媽,她們說我媽再也回不來了,我才哭。不過現在,除了墓碑上那張照片,我好像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忘記了。”
“後來我爸娶了個新媳婦,沒過多久我小媽懷孕了。生我弟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犯什麼病,就非要吃樓下的小蛋糕,非讓我爸下去買。結果,唉……我爸下去好一會兒沒回來,小媽羊水破了,家裡沒個主事的人,差點出大事。從那以後,他們都不大待見我了。而且沒過多久,我爸也死了。”
“剛開始那陣吧,我還挺想他的,天天晚上躲被子裡哭。好好一個家,偏偏我成了寄人籬下的拖油瓶。但後來我覺着無所謂了,反正他在世的時候也不是什麼好人,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牌。”
“有功夫想他們,還不如活好自己。”
時衿說得義憤填膺,卻看到旁邊逐漸冷靜下來的顧筝弦。
她有點不好意思,擔心顧筝弦會覺得她在賣慘。因為安慰人有一種被萬人唾棄的方法,叫作:“我比你更慘。”
時衿拉過顧筝弦的手,用大拇指腹輕輕摩挲,這招還是從倪諾那學來的。
顧筝弦眼角泛紅,沉靜地望着她,時衿拍拍她的手背,說:“我隻是想告訴你,既來之,則安之。想爸媽的話就大大方方哭一場,哭完,我們還是一條好漢,好不好?”
顧筝弦噙着淚莞爾:“其實,我也自私極了。”
“我方才搖頭,是因着我落淚不是為想家。”
“那你哭什麼?”時衿好像個小醜,安慰那麼半天,人家根本不是想家。
“我說我自私,是因為誰對我好,我才想念誰。”
時衿眉頭一蹙,眉心鼓起兩個小丘:“為什麼?你們古代人不都很看重血緣宗法嗎?這種骨肉分離的戲碼,得哭上三天三夜吧。”
“明面上确是如此。我應當想念骨肉血親,想念爹娘胞弟以及同族姊妹。”
“那暗地裡呢?”時衿思索。
“暗地裡……我隻想念葉婆婆,想念我房裡丫頭錦兒,想念路口賣糖堆兒的大娘,想念教我古琴的師父……”
“好家夥,”時衿打心裡豎了個大拇指:“與衆不同啊弦弦。”
“所以,若是我回去了,便會用餘生來挂念你。”顧筝弦吸着鼻子說。
時衿心頭一顫。
“方才我瞧見我在南景時的模樣了,想着萬一回去,便再也見不到你,就想哭。”顧筝弦越說越委屈:“我哭,不是為旁的,是為你。”
時衿心裡被撓了一下似的,軟了又軟。
人家哭不是為别的,是為了你啊時衿。這個場景好像她之前看到的一個土味梗:“臣妾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啊皇上……”
這麼土的話,放在自己身上,卻好感動啊。
“不哭不哭了啊。”時衿抽紙擦掉顧筝弦的眼淚:“我們複盤一下。”
時衿直了直腰坐端正:“你說你是一腳踩空穿越來的,對吧?我們之前試過了,睡一覺,你沒穿回去,說明什麼呢?”
“什麼?”
“說明!”時衿拍着手背,用劃重點的語氣說:“穿越的機制不在于時長,而在于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對不對?”
“嗯……對。”顧筝弦似懂非懂。
“這就對了。既然你是一腳踩空了來的,那你以後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穩一點,不要踩空就行。”
“記住了。”顧筝弦很認真地盯着時衿,很認真地記下結論。
“行了,折騰這麼久,該睡了。”
時衿叫顧筝弦躺下,站起身把擦眼淚紙扔到垃圾桶,又回來替她掖了掖被角:“好好睡一覺。你剛說的,明天要做個大人,對不對?”
顧筝弦點頭。
“對了”,時衿突然想到:“按照那個食譜說的,明早不能吃太甜的東西,做個蔬菜沙拉吃好不好?”
顧筝弦又點頭。
“好,閉眼睛吧。”
顧筝弦閉上眼,好乖。
時衿起身去拉窗簾,回頭正要關燈時,看到顧筝弦眼睛動了動,想着,她剛才一定在背後偷偷看時衿拉窗簾的動作了,好可愛。
時衿故意放輕腳步,緩慢走到卧室落地燈的開關旁邊,顧筝弦的睫毛心虛地顫了又顫。
默聲看了一會兒,時衿關上燈,房間裡連帶着空氣一起暗下來。
“啪”地一聲,燈又開了。顧筝弦的眼神正正好被時衿抓住,又本能地躲開。
愣了三秒,她才問:幹什麼?”
時衿不懷好意地笑了:“沒什麼,忘了說晚安了。”
“哦、那,晚安?”
“嗯。”時衿關上燈:“晚安。”
剛才的動作多此一舉,但時衿就是想逗逗她。大小姐的舉止始終優雅從容,再加上顧筝弦本就不容亵渎的長相,清冷,禁欲。她好想看看她落荒而逃的表情。
很滿意地,她看到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