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

顧筝弦累得一進屋就要往沙發上癱，被時衿拉住勒令她先去換睡衣。

洗好草莓，時衿坐在餐桌前等顧筝弦下樓，俨然一副要談正事的樣子。

“怎麼了？”見氣氛不對，顧筝弦下樓的腳步先是頓了一下，然後便提着步子前往餐桌。

待顧筝弦坐定，時衿才猶猶豫豫開口道：“對不起啊。”

“嗯？”顧筝弦沒有get到。

“我是說，剛才吃飯的事。”時衿遞了一顆草莓給她：“我不知道那個水是用來漱口的，差點害你也出了醜。下次再碰到這種場合，你多觀察觀察别的人，别學我了。”

顧筝弦沒有吃草莓，而是認真看着她的臉，認真聽着她講話。

時衿的眼睛很漂亮，雙眼皮是度量好的深淺，黑眼仁尤其多，說話時就那樣亮晶晶盯着你，靈動真誠得像隻小鹿。

“紀老師她們都是很厲害的人物，但我隻是個普通人，所以一時半會兒，我追不上她們。我想着，如果你最開始遇到的人不是我，你可能會比現在更優秀……”

聽到這，顧筝弦有些失落，拿着草莓的手慢慢放下來。

“那個，你别誤會啊，我就是說我還得努力，不是不要你了的意思。而且，就算非得把你托付給别人，我也不放心啊，對吧？”這話說得誠懇。

“那我也應當道個歉。”

時衿知道顧筝弦這是在安慰她，所以也拿了顆草莓吃一口，想要以此緩和一下氣氛。

“我如今一舉一動，都太不像顧筝弦了，我怕被人看出來。所以，我也得努力。”

突然變成暖心雞湯局。

時衿有點欣慰，顧筝弦不再是原來那個要她去買草莓牙膏的小古人了，她要學着現代人生活。而且，已經學了七八分像。

這時候，顧筝弦手機收到一條消息，來自紀檸，内容是一條微博。

“看個樂呵。”紀檸說。

顧筝弦期望地打開手機，卻沒有等到一句“樂呵”，反而是一條罵她的微博。

說是……“@顧筝弦，麻煩你滾出時尚圈。”

措辭是“麻煩”，目的是讓她滾。

一句荒唐，讓顧筝弦變了臉色。

“怎麼了？”

顧筝弦怔怔然盯着屏幕上面那句話，對時衿說：“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但你不要生氣。”

“到底怎麼了？”

“這個人，她讓我滾。”顧筝弦把手機拿給時衿看。

顧筝弦很難過，她剛在這個社會找到一點點立足之處，剛學會察言觀色，有模有樣學着現代人生活，卻有人讓她滾。

滾去哪裡呢？她能滾去哪裡呢？

……

經過時衿順藤摸瓜的了解，事情大緻是這樣的：一位熱心網友在六弦琴的cp超話裡發了一段顧筝弦走秀的視頻，鏡頭一閃，台下是安若錦和紀檸。

另一位熱心網友發現并截圖發在了評論區，配文是“感謝你陪我走過漫長歲月”。

再一位熱心網友很不樂意，說是“紀檸粉别來ky，沒人想聽你們的愛情故事。”

最後一位熱心網友炸了鍋，說“要不是紀老師拍的照片出了圈，誰認識她顧筝弦？抱走紀老師，紀老師獨美。

結局是，cp粉和唯粉各自為戰，最終兩個人都被罵了。

罵紀檸那邊的話術是：“六邊形戰士姐，麻煩你好好教你的外語，不要蹭我家弦弦的熱度。”

罵顧筝弦這邊的話術是：“麥咭姐，走得那麼爛還好意思跟人家捆綁cp？”

看完以後，顧筝弦隻有兩個問題。

“究竟何為麥咭姐？還有，我素日與她們無冤無仇，為什麼要罵我？還叫我滾……”顧筝弦好委屈，好像馬上就要甩着細絹子抽抽搭搭了。

前一個問題時衿倒還能解釋：“麥咭啊，就是賣姬。就意思你明明喜歡男人，但是為了博人眼球，說自己喜歡女人，還總往女孩跟前湊，故意擠眉弄眼啥的。”

“可我并未說過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而且她現在，也還不知道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這個問題就算解釋通了，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

說實話時衿也回答不上來。素昧平生，素不相識，卻帶給對方最大的惡意。究竟為什麼會這樣，她也不知道。

“唉，網絡上嘛，這種有網線保護的地方，所有惡意都會被無限放大。”時衿以她所理解的，盡力給顧筝弦一個解釋：“大家為了保護自己喜歡的人，讓自己喜歡的人開心，就會不顧一切。這種不顧一切裡，往往都帶着些過激行為，有可能就會傷害到别人。”

“就比如那些罵你的人，可能是因為想要保護紀老師。罵紀老師的人，是因為想要保護你。你能理解嗎？”

顧筝弦開動腦瓜，垂着眼簾想了許久。

“可是，我并不覺得被誰保護了。而且，我也不覺得開心。”

“她們說我能力不足，讓我滾，我難過。她們罵紀老師，讓紀老師滾，我也難過。”

“分明沒有人因此開心，那為什麼還要開始這場争論呢？”

十九歲的顧弦兒想不通。所以她想知道，原本應當二十七歲的顧筝弦，是否能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