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衿心生一計,又是這輕巧地抽了抽鼻子,湊到顧筝弦耳邊兒說:“你既然弄哭我了,就得挑個個頭大的西瓜,切成塊補償我。”
聽罷,顧筝弦也湊過去,用手捂住嘴巴說:“我曉得你剛才是假哭,所以我也在裝腔作勢。”
“你!”時衿氣笑:“你長本事了!”
顧筝弦占了上風,揣着得意上帳篷後面挑西瓜去了。
幾個小年輕湊在一起便要喝酒,半晌,秦宿泱和顧筝弦都有些微醺。紀檸沒有喝,時衿隻喝了半杯,西瓜倒沒少吃,因為是顧筝弦親手切的。
大概是九十點鐘的樣子,房東阿姨要收掉烤肉攤了,紀檸和秦宿泱先一步回去,顧筝弦纏着時衿說要去海邊玩。
夜晚晴朗得能看到雲的顔色,顧筝弦背着手走在前面,海水一浪一浪打着她的腳腕。
“诶!小心。”這浪有些急,險些漫到顧筝弦的膝蓋,時衿勾住她的手腕,往旁邊扯了扯。
“多謝。”顧筝弦有點醉,動作慢悠悠的,看向時衿的眼睛也慢悠悠的。
時衿不作聲與她換了個位置,走在斜後方半個人的位置,世界變得安靜下來。
時衿很喜歡給“時間”之類的詞語安上一個形容,比如破碎的,慌張的,或者安靜的,而且她漸漸發覺,顧筝弦有一種把時間變安靜的能力。
遇到顧筝弦之前,她的世界總是亂七八糟,像根漂在水面的樹枝,拼盡全力想要觸碰月亮,卻總是一不小心,便将皎白打散了。
而顧筝弦站在那裡,僅僅是站在那裡,便讓她有種小小成就感。一張來自南景的白紙,任憑時衿将她塑造成什麼樣子,在外人面前是帥氣的,冷漠的,但在時衿面前,也僅僅是在她面前,是可愛的,溫柔的,和幼稚的。
“弦弦。”
“嗯?”
“你慢點走,我有話和你說。”
顧筝弦回頭,和她對了一下步子,緩緩道:“請講。”
看吧,顧筝弦說話緩聲緩氣兒,總是給時衿一種來日方長,往後慢慢說的錯覺。時間就此,變得安靜了。
“就是吧,有這麼一件事兒。你猜是好事好事壞事?”
顧筝弦眨眨眼:“我猜?”
“算了你别猜了,是好事也是壞事。”時衿摸索了一下褲子口袋,将手放進去,不自在地虛握了兩下:“我在做一個選擇,出國,或者留下。”
“出……國?”顧筝弦腦子裡飄過時衿從前給她說的匈奴鮮卑羯氐羌,比那還遠的地方,叫作國外:“去那兒做什麼?”
“就是去交換大半年,學習實踐什麼的。”
顧筝弦有些熱,脖子上冒了一層薄汗,令她擡手将頭發撩到後面去,緩聲問:“有的選擇嗎?”
“可以不去,所以說不是壞事。”時衿将顧筝弦給她綁的頭繩扯下來,轉而揚着臉随手幫顧筝弦紮了個馬尾。
“但你很想去對嗎?”顧筝弦聲音冷靜,視線慢悠悠移到時衿臉上:“所以就像你剛才說的,也不算好事。”這一點,是針對顧筝弦說的。
時衿點頭:“對。”
空氣凝固住,連同海浪也沒了聲音。周遭有些濕潤的味道,海風也休住,悶熱得像口鍋。
見顧筝弦沒有言語,時衿抿了抿嘴巴,又像瓶塞一樣放開。
“弦弦,我……”
“我沒有權利把你綁在我身邊。”顧筝弦聲音仍舊冷靜,擡眼時天邊有道閃電,緊接着響過幾陣悶雷,聽着有些可怕:“倘若哪天你有要緊事,且去做便是了,我能料理好自己。”
偏頭看了一眼時衿,她黯着眼,瞧不見神色。
雷聲更近了些,不曉得是不是心情影響,海邊的雨腥味好似和平常聞到的有些不同。
顧筝弦不緊不慢地吸了口氣,吐出去半口,問她:“所以你答應了嗎?”
這話聽不出任何情緒。來現代一月有餘,她最擅長的一門功課叫作僞裝。
“還沒有。”時衿回答得很快:“導員還沒正式問我,還在考慮階段。”
還未等顧筝弦搭腔,蓄謀已久的雨下下來了,比海水涼一些,打在身上很痛。天氣預報沒有說要下雨,她們沒帶傘。
“下雨了!快點先回去。”時衿本想脫一件衣服給顧筝弦擋擋雨,但突然發現外套落在房間裡了。
“走啊!愣着幹嘛呢!”
喝了酒的人容易着涼,擔心顧筝弦感冒,時衿拽着她的手腕往别墅區跑。
沙子被雨打濕不太好行走。
像是忽然想到什麼,顧筝弦反應了一下,腳底帶了風似的,長腿一翻濕答答跑起來。
“别急别急,小心摔着。”時衿忙不疊,碎着步子跟上去。
“跑那麼着急幹嘛?又不是下刀子。”到了房檐底下,時衿蹲身擰了把顧筝弦的裙擺,淺褐色泥水順着顧筝弦白皙的腿上流下來,看着怪心疼的。
“從前看戲,上面說暴雨天容易穿越。”
戲,是電視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