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R&C解約,會是因為自己嗎?
時衿對待感情的呆滞好似第一次投胎做人的小動物,需得你捧了三百萬分赤誠拿到她跟前,真心實意地坦白,推心置腹地承認,她才會相信一點點。小心翼翼地,相信一點點。
顧筝弦沒有回複她的消息。
這晚很安靜,甚至可以說毫無波瀾。就連她們的“秘密基地”,僅時衿可見的朋友圈,也安靜得出奇。
時衿将頭蒙在被子裡,從頭到尾翻了一遍顧筝弦的朋友圈。
人在做某件事的途中,也許不會覺得多麼波瀾壯闊,回頭看看來時路,才曉得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遠了。
顧筝弦朋友圈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叽叽喳喳?
六月十二日晚上22:34那條,内容是一盤草莓的照片。從那時候開始,顧筝弦偶爾會發發牢騷,偶爾會生個小氣,偶爾很愛很愛時衿的時候,會自拍一張,企圖讓時衿追平了這份愛,偶爾很愛很愛世界的時候,會偷偷拍一張時衿的照片,告訴她,她就是她的世界。
大概細細翻了兩個小時吧,手機沒電了,時衿也沒電了。幾乎同一時間,時衿和手機一起關機了,然後睡個天昏地暗。
早晨,是被吳媛的水杯掉地上吵醒的。
“弦弦?”
時衿驚醒,慌亂中摸一下身側,落了空,複又錯愕的眼神裡反應過來,自己在宿舍。
接着,聽到了周麗麗的揶揄:“就這麼不樂意住宿舍啊?”
周麗麗隔着床簾白她一眼,轉頭挽着吳媛的胳膊:“媛媛走吧,咱吃飯去,人家不适應群居生活。”
吳媛默默撿起水杯,翻出來飯卡跟周麗麗去了食堂。大四的學生已經被馴化得很松弛了,在人群裡很好辨認。披頭散發,睡衣睡褲,洞洞拖鞋,稍微在意一點形象的會盤個鲨魚夾,更多人選擇直接戴口罩,因為大學裡的生活窮極無聊,也沒有需要用精緻妝容來讨好的人。
時衿揉着頭發坐起來,手機實在該換掉了,電池老化得不成樣子,總是措不及防就關機。
下床充好電,消息和上次一樣,噴泉似的湧出來。
幾個未接來電讓時衿心裡一緊,背後冒了一層冷汗。她的第六感向來很強烈,尤其是對一些不好的事情的第六感。
“喂,您好?”時衿回撥過去。
電話那頭應答的語氣冷冷冰冰,說出的話更是讓時衿心髒驟然冷下來,冷得喘不上氣:“顧筝弦家屬是麼?”
“是。”
“這是蘇城第一人民醫院骨科一區住院部,病人昨晚做了手術,給您打電話您沒接……”
昨晚……
“方便告訴我是什麼手術嗎?出什麼意外了嗎?顧筝弦清醒嗎?能給我打個視頻來嗎?”
倒豆子似的問題顯然讓那邊應對不及,隻撿了幾個回答得上來的問題:“病人昨晚在蘇城大學門口被車撞到了,不過沒什麼大問題,隻是摔了一跤,小腿錯位,現在已經基本脫離危險了。還有……”
護士怔了怔,說:“有什麼問題等您來了再說。”
“哦,好的好的。”時衿在接電話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蘇城第一人民醫院和蘇大一牆之隔,但是去住院部得從後門繞一大圈,過三條馬路才到。時衿在宿舍樓下掃了輛電動車,她第一次騎電動車。
她不記得自己怎麼克服這種心理障礙的,隻記得最後顧筝弦的病房在6樓,電梯人太多,自己爬樓梯上去,累得腿發軟
病房樓道裡很安靜,充滿消毒水的味道,時不時有剛做完手術的病床推進來,躺在上面的病人帶着藍色的手術帽,怔怔然望着天花闆。
時衿看了一眼,鼻子便酸了。
顧筝弦昨晚也是這樣被從手術室推過來的,但是身邊一個陪護的人也沒有。明明就在蘇大旁邊出的事,明明幾步路便能趕過去的功夫,怎麼自己就睡得像死豬一樣。
沒時間想這些有的沒的,時衿找到護士站,問:“顧筝弦在哪個床?”
值班護士态度很好,翻了翻記錄單,擡手往時衿身後一指:“那間,V57室,主治醫師正在問診。”
“唐醫生,57家屬來找。”時衿轉頭之際,護士朝着V57喊了一嗓子,遮住病床的簾子被拉開,顧筝弦逆着光探出來腦袋。
唐醫生合上病曆夾,很有眼色地退出來。
顧筝弦眼風一定,嘴角溫柔地牽了牽:“你來啦?”
她背着光,靠在病床上,陽光勾勒出的輪廓漂亮極了,發絲垂在胸口被白皙的鎖骨接住,病号服袖管比較肥,被她挽起來,修長纖細的小臂漏出來,撩了把頭發。
顧筝弦表情平常得好像她們沒有吵架,和每個等時衿回家的晚上一樣溫柔。
時衿恍然發現,她好像一點都不了解顧筝弦。
從前覺得她率真直爽,從不藏着掖着,有什麼說什麼。但現在才發現,顧筝弦隻是對待感情這樣,對待其他事情的時候,很會僞裝。
這點和時衿恰好相反。
正式因為顧筝弦的手反應過于稀松平常,時衿鼻子一酸,眼淚淌下來了:“到底出什麼事了?怎麼會出車禍呢?現在怎麼樣了?痛不痛?餓不餓?要不要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我……”
時衿内疚得要命,五髒六腑安錯了位置似的攪在一起,然後,她哭了。
好大聲好大聲地哭了。
她給顧筝弦道歉,什麼陳芝麻爛谷子得事情都翻出來,不該不讓她吃那麼多甜品,不該嘴硬說那籠蝦仁燒賣不是獎勵她得,不該罵她因為捉螃蟹弄傷了腿,她讓她好好活着,還說自己會養她一輩子……
果然,在生老病死面前,一切事情都不算是天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