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歲的雲雀恭彌打量着庭院大門木制的梁柱,思索着是否應該再次翻牆進入。
時隔十年,他再一次站在了店的門前,心情卻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比起詫異,最先湧上來的感想是終于來了。
那個神秘的店主曾說過,店會出現在想要來到這裡的人面前。
能讓雲雀恭彌惦記十年的事可不多。當日他離開店後,隔日與草壁哲矢提起這次奇妙的邂逅,收到的卻是對方的茫然,告知他店存在的部下居然對這件事毫無印象。
他當然立刻就意識到了其中的不同尋常,想要向店主去問個清楚,但翻遍并盛,居然都沒能找到那個樹立着彎月的尖頂。
直到此刻,異國他鄉。
雲雀恭彌有些感慨地打量着這座仿佛存在于時間之外的庭院,忍不住腹诽:說是出現在想要進入的人的面前,還不如說是出現在他想要接待的人面前才對。
他倒不覺得反感,畢竟這似乎就是他本人行事的風格。
唯一與記憶有出入的地方,則是這一次店的大門是緊閉的。
既然如此,翻牆也是合乎禮儀的吧。
雲雀恭彌正如此想着,忽見一物跳上院牆:是他曾見過的那隻鵝黃色的長尾鳥,名字似乎是叫蒲公英。
今天雲豆并不在他身邊。大多數航空公司對寵物的管理都很嚴格,而且飛機引擎的聲音對雲豆來說實在太過嘈雜,久而久之,雲雀恭彌不怎麼會在短途旅行中帶鳥。
就算不是雲豆,雲雀恭彌對所有的鳥兒都抱有最大限度的寬容,暫時打消了強闖民宅的想法。
他擡起手,鳥兒乖巧地飛起,長長的尾羽随之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曲線。
它落到他屈起的手指上,歪着頭發出可愛的啾啾叫聲。
“你的主人呢?”
雲雀恭彌欣賞地打量蒲公英柔軟的長羽,雲豆哪裡都很好,就是沒有這樣輕靈飄逸的尾羽,還真是鳥無完鳥。
但轉念一想,鵝黃色的羽團忽然伸長一截,似乎也蠻奇怪的。
嗯,現在的雲豆已經很完美了。
蒲公英圓溜溜的眼睛看着雲雀恭彌,忽而展翅飛起。目的地并非是庭院之中,它沿着牆壁飛出幾米,又調轉過來看着雲雀恭彌,啾啾叫着。
是想讓他跟上?四月一日君尋——店主不在店裡嗎?
好奇心驅使雲雀恭彌邁開腳步,跟上蒲公英。
雲雀恭彌跟着蒲公英穿過大街小巷,一直走了近十分鐘。周圍倒都是熟悉的景象,午休時間街上也沒什麼人,雲雀恭彌展現出了難得的耐心,心中卻也忍不住嘀咕:店主外出購物了?還是遇到了什麼事無法脫身?他不會到了新的地方想出門逛逛結果迷路了吧?
正不着邊際地任思維發散開去,雲雀恭彌轉過一叢灌木,忽地停住腳步:一個十幾歲的女孩蜷縮在牆根的陰影中,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昏過去了。
雲雀恭彌第一反應是獄寺隼人辦事不利——這附近都是彭格列的領地,風紀竟如此差。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也不由感慨思維慣性還是太強大,蒲公英帶他到這裡來,總不會是為了讓他維護風紀。
蒲公英繞着女孩飛了一圈,又沖着雲雀恭彌啾啾地叫。
雲雀恭彌緩步走近,大半心神都留意着周圍:明明豔陽高照,此處卻有一股惱人的陰郁,饒是他都覺得有些氣悶。可不論他如何觀察,也沒發現什麼奇異之處。
雲雀恭彌微微皺眉,不明白蒲公英将他帶來這裡的用意。四周無人,女孩身上的衣物完好,裸露在外的皮膚看起來也都沒有受傷,那股揮散不去的陰冷令他直覺這不是送到醫院就能解決的問題。
但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雲雀恭彌可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連伽卡菲斯在他看來都隻是個神棍,雖說經曆過種種超自然事件,但他所接觸的都是有形之物——
至于幻術,術士總是有形的吧,抓住打一頓不就結了?
雖然店主四月一日君尋看上去也像個神棍,但雲雀恭彌以為他的定位更接近安樂椅偵探,還真沒料到他會兼職除靈——莫非這才是他的主業?
可他也沒看見四月一日君尋。
蒲公英又啾啾叫了幾聲,似在催促,雲雀恭彌斟酌片刻,本着試試也沒什麼損失的心态,摸出彭格列指環帶上。
對付看不到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東西,他暫時能想到的也隻有火炎和匣動物。
紫色的火炎燃起,轉瞬膨脹至稀薄,雖然雲雀恭彌還是什麼都沒看見,但能察覺到先前盤踞由此的陰冷正迅速褪去。
“已經結束了?”雲雀恭彌忍不住詫異,他明明還什麼都沒做。
“啾!”蒲公英回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不過它很快落到女孩身上,用腦袋頂了頂她的臉頰。
再看女孩,雖然仍舊昏迷不醒,但表情已經沒有方才那麼痛苦,體态也随之放松,看來已無大礙。
“什麼啊。”雲雀恭彌嘟囔着,意興闌珊地熄滅了火炎。
正琢磨接下來店主也該現身了,雲雀恭彌聽見背後有人叫他:
“Boss?”
雲雀恭彌回頭,原來是司機。他之前一直開車跟在他身後,此時下車來,驚疑不定地看着地上的女孩:“她怎麼了?”
“你來得正好。”雲雀恭彌做出了決定,“帶上她一起。”
“去醫院?”
“去剛才叫你停車的地方。”
司機雖然摸不着頭腦,但當雲雀恭彌的手下,最重要的素質就是不要質疑。
他将女孩抱上車,載着兩人一鳥往回開,沒一會兒回到原處,雲雀恭彌看到店的門已經再次向他敞開。
雲雀恭彌一開車門,蒲公英就鑽了出去,雲雀恭彌吩咐完司機帶上女孩一起來,就跟着蒲公英走進庭院。走出幾步回過頭,卻發現司機還站在原地發愣。
“你在幹什麼?”雲雀恭彌不悅地問,部下露出有些惶恐的表情,卻依然沒什麼動作,頓時令他疑心大起。
忽聽一聲輕笑,雲雀恭彌回頭,店主不知何時已站在檐下。
這不至于吓到雲雀恭彌,但他還是忍不住微微一怔:四月一日君尋穿着一身豔麗的女式和服,紅色的衣擺上灑着大朵的白色花朵,腳踩木屐,灰白的煙氣自他托舉着的煙管袅袅升起。
雖說雲雀恭彌不是沒見過男人女裝,但讓他産生驚豔之感的面前這位還真是第一個。除去長相的影響,四月一日看上去非常年輕,十年的光陰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四月一日君尋吐出一口煙,緩步走到雲雀恭彌面前,悠然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進到店裡。”
雲雀恭彌挑眉:“他看不到?”
“他沒有願望。”四月一日言簡意赅。
他從雲雀恭彌面前經過,走出庭院,對瞳孔地震的司機柔聲道:“把這孩子交給我吧。”
“呃,嗯,好的。請問你是……?”司機驚疑不定。
“我是這家店的店主。”四月一日咬住煙嘴,從司機懷中接過女孩,微微一頓,半轉身向司機道,“請稍等,我還有點事和雲雀君說。”
“哦……”司機恍惚應道。
“我之前不在店裡,感謝你向這個孩子施以援手。”四月一日回到庭院,對正盯着他看的雲雀恭彌說。
雲雀恭彌滿不在乎地開口:“是蒲公英帶我過去的。她怎麼回事?”
“看起來是遇到了鬼怪。”
四月一日帶着少女進屋,讓她平躺在榻榻米上,吩咐名為小全和小多的少女取些井水過來。
雲雀恭彌靠在門口看他忙碌,質疑道:“鬼怪?這東西真的存在?”
雖然剛才的遭遇還沒有合理的解釋,但雲雀恭彌還是不太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
“鬼怪是通稱,一般指意念的集合,或者未消散的靈魂。”四月一日耐心回答,“對于能看到它們的人來說就是存在的。”
摩可拿不知從哪兒鑽出來,蹦跶到雲雀恭彌面前:“呦!好久不見!寫作雲雀(アラウディ)的雲雀(ひばり)!”
“好久不見。”雲雀恭彌挑了挑眉,半蹲下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