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涵神識不穩,搖搖欲晃中掉進了漩渦,他以為自己就要栽在這了,來此一趟去了神州他一無所獲,連一點能傍身的法寶都沒能拿回。
就當雲涵随着意識下沉開始進入休眠時,他神識幾乎被對面用盡手段也要召回他形體中,除了那幾位神君,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有這樣的本事能憑着一副形體召他神識回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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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睜眼時,雲涵隻覺得眼前的事物模糊一片,壓根看不清誰是誰,他眨着眼感覺不對勁,胡亂伸出手摸上雙目。
波光绫還在,隻是系在他後腦勺結不像是自己先前所打的結。
一路憑着那引以為傲的知覺走到了銅鏡前,他極力想看清現如今自己的容貌,可于事無補,隻能猜測自己變小了,但變小後的自己究竟長什麼模樣?是不是和曾經的自己相差不大?
他太想知道了。可偏偏沒有誰能滿足他的好奇心。
西南方向的門嘎吱一響,他立馬站了起來,但由于身量太矮從那高高的圓凳上崴了腳,險些從一旁栽了過去,幸好扶住了柱子,但這柱子太奇怪了些,竟套了布料。
頭頂上方傳出冷冰冰的聲音:“摸的可舒服?”
雲涵登時撒了手,這不是柱子,是來者的大腿!
他隻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卻想不起是誰,雲涵揚起頭模糊看着這人的身量是真的高,殊不知隻是他自己太矮了。
雲涵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喉間就真的如被滾燙的開水輪番燙過一般,沙啞極了:“……還行。”
遲離居高臨下看着他:“你叫什麼名字?”
等了半響也沒聽到回答,遲離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名字?”
雲涵恍如大夢初醒,腦中編撰着那熟悉的名,熟悉的姓。
“木雲淩。”
“嗓子是怎麼回事?”
“自小就這樣。”
“眼睛又是怎麼回事?”
“被鷹啄瞎的。”
“下颚的疤怎麼來的?”
“……”雲涵想了會,道:“貪玩被樹枝劃的,怎麼了?”
“沒怎麼,很醜。”
“……”
“玄冥是你什麼人?”
“……”
“他說你是他兒子,此事是真的還是假?”
“……”
“玄冥為你盜南明戟現如今被關押在冰窟裡,你可有想要解釋的?”
“……解釋什麼?”雲涵終于不再保持沉默,他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徹底弄混了。
遲離反問他:“你覺得應該解釋什麼?”
雲涵搖頭:“我不知道。”
他實在是太木愣了,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之意,才能讓遲離一下否認了心中所想。
不會是他,他才不會這麼弱,聲音也不會這麼……難聽,他臉上沒有疤痕,所以一定不會是他。
隻是長的相似,可細細去看好像又不相似,陵光天生美人骨,氣質出挑,就這麼站在那不說話也能讓人一眼注意到他,可眼底這小不點雖算不上醜,遲離卻在人轉醒後一眼瞧出,他沒有美人骨,絕對不會是他,隻是相似,這世間相似的人諸多,又何必去糾結這事。
可又礙于他現如今是神裔又是凡人之軀,不能再将其丢盡冰窟裡任其自生自滅,隻得将其随便安排一地,等身體一養好立馬将他退回人間。
“算了。”遲離道:“你就在這待着。”
遲離轉身要離開,雲涵卻叫住他:“我可以見他一面嗎?”
遲離明知故問道:“見誰?”
為了不露餡,雲涵咬牙道:“我阿爹。”
遲離頭也不回道:“可以。”
因雲涵剛醒的緣故遲離應允他隻能在冰窟裡待一柱香時間。
見到人後,再多的不解與斥責話都化為一句簡單的質問:“你在做什麼?”
冰窟裡隻有他們二位,宜陽直言道:“不管神君信不信,我真的不想害您,也沒想過擾亂您千年前的計劃。”
雲涵閉上了眼,他沒有的記憶被宜陽提起,隻能重重吐出一口涼氣,接着又複而睜開了雙目,道:“你在胡亂說些什麼?”
宜陽以為他是對自己失望透頂才不願承認,他避而不談轉移話題道:“南明戟的确是我所盜,隻有神裔這個身份才能讓您受到點渡,為日後飛升做準備,而這小兒模樣隻是神君小時候的樣子,并不傷害您身體,他們不會懷疑。”
宜陽以為他當年被貶不再是神。雲涵打斷他:“你又是從何斷定我還想做神?”
“成神是人人所渴望的。”不管是人還是鬼,都皆是有過這個仰望的盼頭。
雲涵不可否定道:“的确,那是所有修行者心中的夢。可那不是我的。”
宜陽久久不能言語,不想做神,是為什麼?他想不通。
雲涵與他道:“你如今是水神,沒必要為當年的事所困住,衆生有選擇的權利,同樣你也有,我們不再是師徒,你也不必再為我做任何事,不管是千年前的你,亦或是當年被你險些害死的神裔,都已過去了。”
宜陽眼中慢慢透露出星光,他隻覺得苦澀:“沒有過去,那時我聽信了讒言,受了挑撥,行了歧路,是我的過錯,我不曾想害他也不曾想害您。”
“成神是你一直所盼,”雲涵時至今日不想再去議誰對誰錯,他緩緩道:“如今也算達成所願,該是恭喜你。”
那樣的話冰冷的無處遁形,宜陽嘴唇發白:“……我……”
雲涵複而睜開眼,想聽他說些什麼,可最後宜陽什麼都沒說,隻能這麼僵硬的站在冰錐前,他與宜陽間隻隔着那疊疊冰錐,可又卻是隔着很遠很遠的距離。
“宜陽。”這是那事過後雲涵第一次喚他的名,“你若是愧疚,便去替我完成千年前未完成的事。”
宜陽雙目睜的圓潤極了,他求之不得:“我願意!”
雲涵好心提醒道:“不要答應過早,若是讓你舍命你也甘願?”
“我的命是神君與歸星官所救,縱使如今歸星官已神隕,此等情就算神君您不想認,我也不能忘,哪怕神君想要我這條命又有何妨?”
彌補曾經所造下的錯事,是他唯一可行之事,亦是給了他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