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那般久,久到好像已經有人忘了期間聲名大噪的雲涵。
身為點渡神裔的神官,更是南方守護神的陵光,他每日除了處理凡間而來的祈願還得去應付性子不一的少年,送走了一位又一位,他就像是老父親般認真對待着所有還未飛升的神裔,更是會在仲秋日與其餘神君一同前往天河。
那日處理完祈願的雲涵回到陵光殿時,隻見殿前那開的枝葉茂盛的鳳凰樹似是被誰折斷了好幾枝枝木,他不禁擰了擰眉,誰會在他的殿上來撒潑?
還未等他上前查看就見樹上赫然趴着一少年,他穿着墨黑錦袍,一條黑符紋金縷帶系在腰間,一頭的發絲垂掉着,有雙栩栩生輝的鳳眼。
雲涵盯着他看,他也盯着雲涵看,就這麼僵持,鳳凰樹上飄落楓紅葉子,正巧落在雲涵肩上,襯得他今日穿的墨綠長衫外套了黑大氅,飄逸極了,讓人一眼望去就再也挪不開眼。
那少年似是腳底一滑,竟從那樹上翻滾了下來。
雲涵蓦然瞪大雙目,這個高度摔下來若是普通凡人不死也得殘。他腳尖離地一躍而上,将那少年穩穩當當接入懷中,落地之時踩中樹枝,“嘎吱”一聲險些将二人絆倒,雲涵身手極快,隻是那麼一瞬的事,他往後退卻兩步,又穩穩站定。
那孩子并不算重,可卻像是被吓到了似的死死扒住他脖頸不松手。
雲涵輕輕将其放在地上,并用力一根一根将這少年指節掰開。
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咽了咽口水,揚起腦袋笑道:“遲離。”
雲涵眉梢舒展,前些日子岑宵特地來打過招呼,說是他有一兒子,剛好十四有餘,想來就是眼前這位少年無疑了。
雲涵開始與這剛來的人兒算賬,他幾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折斷了我的樹枝葉。”
遲離低頭望着腳底下那被他折的長短不一的樹枝,有些心虛道:“我不是故意的。”
雲涵哪怕不說話就這麼站那,也是足夠吸引不少路過的神仙觀賞。
他出落的朱紅齒白,眉目如畫,清豔脫俗,才貌雙冠,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神。這是遲離眼中如神明般真正存在的陵光神君。
所有能誇在雲涵身上的話他全用了個遍,最開始還是正常的,可來了陵光殿還未待多久,遲離就不老實了。
他待不住,也不可能會在一個地就這麼不動坐上好幾個時辰,于是經常會趁雲涵不注意時偷溜出去。
每日遲離都是幹幹淨淨的出去,灰頭土臉的回來,至于他去了哪,雲涵聽旁的神官告狀也能了解一二。
“陵光!遲離那小兒把我殿中用金鑲嵌的牌匾給扣了一個洞!”
“陵光神君!遲離他……他把月車輪給卸下來當腳底滾輪了,望舒仙子正氣沖沖往這趕呢!”
“神君……神君!遲離他又掀去了風廉殿,你可得好好管管,再這麼下去,我殿上鋪的鵝毛絨全都被他給連根拔起了!”
“…………”
雲涵眉間抽抽,那永遠淡定的臉上有了生氣,他道:“遲離是岑宵的孩子,我隻負責點渡他,并不負責教養他。”
對此遲離的父親是這麼說的:“小兒頑劣,陵光神君也算是他半個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雲涵算是知道了,岑宵合着在這挖了個坑。遲離所有幹的壞事不找他這個阿爹,反倒來找與他毫無關系的神官。
倒是有子不教師之過的意思,可這又算哪門子的師父?
在第無數次有神官上來告狀時,雲涵終于丢下來自人間的祈願,就要去與遲離好好說道說道。
盡管作用不大。
雲涵傷透了腦筋,最終将遲離拎進陵光殿中,并設下結界讓遲離進出不得。
“罰你抄清心咒一百遍可有異議?”
遲離趴在案桌上,沒精打采道:“我有異議也沒用啊。”
雲涵就這麼坐落在他對面,一手認真翻閱古籍書,一手翻看來自人間的祈願符。
遲離不得不佩服,一心二用簡直是被雲涵玩明白了,關鍵雲涵還能不受打擾看的進去,要是放在他身上……
一目閱十行字都覺得是對眼珠子的極大考驗,而抄這百遍清心咒他的手受得了屁股也受不了。
在抄到第五遍時,遲離開始動起了小心思,他将筆架上所有的筆都取下握在手中,而後取下發帶将其捆成一排排蘸了蘸墨,拿于手中在那白紙上歪歪扭扭一次就寫下了五遍的清心咒,他覺得這個法子好用極了,就是寫出來的字有些醜,不過那都不重要,隻要能順利完成陵光給他的懲罰就行了。
這麼想着他動筆的手就更快了些,完全沒注意到對面雲涵那森冷的目光。
筆沒墨了,他擡手要去蘸時,雲涵卻将他手腕緊緊握着。
遲離擡眼與他對視,撞上金瞳他有些心虛道:“怎麼了?”
雲涵默念清心咒,冷淡道:“你這發帶用錯了。”
“啊?”遲離搖了搖頭:“沒用錯,是我覺得這樣抄東西快一些。”
“你用錯了。”雲涵垂着眼,慢條斯理将他手中發帶捆着的筆給松了綁,遲離感覺寒意涼涼,他剛想從雲涵手中掙脫時,隻見雲涵将他的雙手用發帶給捆住了,還拴了個死結。
遲離:“…………”
雲涵道:“既然你投機取巧,那就不必抄了。”
“我……”遲離還沒來得及求雲涵給他松綁,陵光殿就來了不速之客。
歸尤巳慌忙萬分闖入了陵光殿,雲涵敏銳發覺了可能是出了什麼大事。
雲涵起身朝他迎去:“怎麼了?”
歸尤巳耐不住急奔,咳嗽好幾聲,緩下來後才道:“天河裂了!”
雲涵不敢耽擱,跟着歸尤巳前去天河,算了算時間,覺得不對勁,途中他道:“今日不是凡間十五月圓夜,怎麼會裂?”
往日隻有在每月人間十五的月圓之夜,那天河裡封印的邪靈才會蠢蠢欲動,可為何現在足足提前了三日?
“不清楚,其餘神君正在加固封印,随後再從長計議此事。”
待他們趕到時天河時,那荒野地寸草不生,與其說是天河,倒不如說是秃鹫的峰巒,裂了條黑縫,從裡伸出無數爪牙,似要将路過的不管是人還是神都要将其一把拽入地獄。
此地是連接人間的路,凡是下面的人飛升都會經過天河,自然天河裡封印的邪靈若是跑出來第一個去的地就是人間。
為首的白俊溪将最後一層封印落下,裂開的縫隙被合上,裡面畸形的手被鎮壓在天河下,瞬間整塊秃鹫恢複如常。
三位神君紛紛調侃他:“陵光,你這次來晚了。”
“是不是被遲離那小子給絆住了?”
“要我說遲離太頑皮了,誰能馴服的了他,那才真的是厲害。”
“小孩愛鬧是正常,他又不是阿貓阿狗,談何馴服一話。”雲涵頓了會兒,又道:“是我來遲了,所以此次去人間将這次逃串人間邪靈收押回來的事就交與我去,各位辛苦了。”
戚殷旻道:“哪的話,去人間将這不知散落在何地的邪靈收押回來才是真的辛苦。”
神君散後,石耀冀叫住了正要離開雲涵:“陵光。”
雲涵回過身,石耀冀湊在他跟前,拳握在唇邊,一手負于身後,低聲問道:“你老實說,遲離這孩子有沒有可能會飛升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