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涵面不改色道:“遮雨用的。”
遲離:“……呵呵。”
他的話并沒有錯,有着朱雀羽翎總是會在關鍵時刻護何昭檬一命,就譬如現在,這催人命的雨水灑在所有人的身上,唯獨沒有灑在何昭檬身上。
興許是她察覺到了,外頭下着的雨這麼大,屋内滴着的屋檐水也不小,卻隻落在她腳邊。
全都靠着此物護着。
能在關鍵時刻保命用的東西,歸尤桐怎麼可能這麼輕易給何昭檬?
遲離頭往草堆旁随意一瞥,立馬咳嗽不止,他漲紅了臉,像是見到了什麼不該見到的場面,一個勁咳嗽着。
對于此,雲涵倒是沒那麼大的驚訝。
遲離回想方才在腦中的回憶,何昭檬附身吻了歸尤巳,恐怖如斯。
那脾氣如此臭的歸尤巳此刻毫無反抗,就這麼被辱了清白。遲離四下看着,好在周遭的人沒往何昭檬他們那個角落望去,不然肯定得大驚失色。
沒有什麼比這更吓人了。
遲離一遍遍過濾着,他咳夠了才敢再度擡眼望向雲涵,隻見他心無雜念平視前方,遲離覺得奇怪極了。他在想,為什麼陵光神君會沒有絲毫的反應?
不應該的啊。
雲涵似是不解:“反應如此大做什麼?”
遲離有意無意瞥着一旁燭光下的何昭檬與歸尤巳,結巴說不出完整的話道:“……他……他們……”
雲涵道:“你還小,待日後長大了就能明白世間愛恨紅塵。”
遲離抓耳撓腮,百思不得其解:“親一下就是愛了?”
雲涵:“…………”他不能明白為何遲離總是語出驚人。
遲離歪着頭看他,又是一句不着調的話:“神君活了幾十年是不是也有世間的愛恨?”
雲涵:“沒有。”
遲離不信:“歸尤桐呢?”
如果沒有愛又怎麼可能會舍下一片羽翎,以此來相贈?
雲涵回答不了他這句話,因為愛?不可能。因為親友?這倒是合乎常理,那些缺少的情欲令雲涵時常會想不通究竟是為何。
遲離撐着腦袋久久等不來他的回答,也就此作罷,他輕咳一聲來緩解這不太好的氣氛:“沒關系,神君不願說我也就不問了。”
迷迷糊糊下,遲離靠在頂梁柱上就睡着了。
次日,“砰!”摔碗的聲音将遲離吓的一個激靈,他渾身一顫,隻見外面的雨已經停了,茅草屋内卻還是濕答答的。
歸尤巳已經醒了,然而被摔在地上的碗将何昭檬的手刮出了血痕。
“聽不懂人話嗎?讓你滾!”
“你以為你是誰?!真就自認不平凡?少逞英雄!”自己費心勞力照顧他一晚,醒來後就喚來這麼一句“滾”,何昭檬不服氣朝他對吼着:“雲大哥比你強十倍百倍!你就算不惜命死在啟東也比不上他分毫!”
遲離連忙從草席上起身,往他們的方向去,雲涵一夜未睡,他就這麼怔愣看着落在地上的屋檐水,落在歸尤巳身上的催命水,落在這些百姓身上的雨水。
直至那摔碗的聲音響起,才算是将他拉回思緒。
在這屋裡的人都被摔碗和争吵聲吵醒,有的已經開始發了熱,頭暈目眩,頭輕腳重,嗓子各個沙啞着:“怎麼了怎麼了?”
歸尤桐連起身都困難,她搖搖晃晃下走在草席旁,地上孤零零躺着碎渣子,而何昭檬眼眶通紅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歸尤桐也能瞧出苗頭,她安慰着在場的人:“沒事沒事,小妹失手将碗打碎了。”
一聽沒事,那十幾人又是昏昏沉沉睡了下去。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歸尤桐深感不适,還是去到門邊,從門縫望去是一男一女,女子大着肚子,虛弱不堪,看着是要生了。
歸尤桐忙将昨晚修補好的木門打開,當即就見那男子撲绫一跪,哭求着:“求求你,求求你們,救救她,救救她。”
此哭喊聲又是将睡過去的人吵醒,他們沒什麼力氣,躺在粗糙草席上,看着門口來的人。
歸尤巳起身将位置騰出,他們有力氣的都将懷有身孕即将臨盆的女子扶到那草席上。
歸尤桐犯了難,她不會接生,可這方圓百裡,也不會有接生婆能救她,若是放任不管隻會一屍兩命。
沒了辦法,她朝着正氣頭上的何昭檬道:“我需要熱水,剪子。”
何昭檬二話不說将昨晚剩的水拿出,隻是這水是涼的,又怎麼能用?
在屋子内的其餘人用草席引火,将涼水溫熱,而後又拿可用的鋒利物品簡陋做了把剪刀。
凡是女子皆上前搭手幫忙,男子則背過身去。
一時間整個草屋裡都在期盼着災難下的新生,這位孩子的父親正跪在門前祈求上天的垂憐,祈求天神保佑能保他妻子平安無事。
遲離認出了那位即将臨盆的女子:“是郭大姐。”
雲涵帶着他出了這屋子,歸尤巳也早站在外面,他心口起伏着,握拳咳嗽着,眉間再無韻氣,全是病恹。
受了這場詛咒的催命雨,他們活不久。
遲離倚靠在門邊,他盯看着歸尤巳落寞的背影,有些弄不明白:“星官大人怎麼這般木愣?他瞧不出何姑娘對他有情麼?為何還将人弄傷,說那些傷人的話?”
雲涵看出了他們終歸是殊途:“兩個脾氣相沖的人是走不到最後。”
歸尤巳脾氣不好,何昭檬也是個烈性子的人,他們二人隻要有一人肯低頭,一人肯順着點,都絕非是死路。
隻是可惜,他們從來不是低聲下氣那類人。
縱使是将尊嚴踩在腳下,将一顆真心送上前,也會被對方無意間毫不留情丢棄。
遲離越發聽的迷糊:“方才聽何姑娘說的話,她是傾慕于神君你?可為什麼昨夜還會趁星官大人睡着時對他行那樣親密的事?”
雲涵說:“世間什麼都可能是假的,何昭檬說的話是假的,她所行的事也可能是假的,唯一是真就隻有一顆真心。”
萬物皆可以造假,遲離對此深信不疑,紅塵間隻有一顆滾燙的心可以鑒定。
何昭檬可以說出更多傷人的話,歸尤巳也可以破罐破摔與她大吵一架,可在說這些狠話的前提下是什麼?歸尤巳當真這麼讨厭何昭檬嗎?讨厭到一見面就讓她滾的地步嗎?
遲離想出了一個答案,他迫切想要與雲涵說:“在朱雀羽翎的操持下,星官大人誤以為何姑娘與神君有情,所以才會一見面就說重話,實則他并不讨厭何姑娘。”
何昭檬是個女子,她也有臉有皮,絕不是倒貼上去的性子。她可以不舍晝夜照看歸尤巳,但絕對不可能将顔面這個東西拱手奉上讓歸尤巳踐踏。
歸尤巳對她說了滾,何昭檬就算再怎麼想不去在意也是做不到的,隻得說些别的來讓自己看上去沒那麼狼狽。
興許是習慣,何昭檬以往最是喜歡用雲涵的名頭去氣歸尤巳,所以現在,她也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