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鏡大火焚燒,綿延至虛門。
雲涵喉中腥甜,猛烈吐出一口血,他不禁擰眉瞧着漫天大火内的自己,意識逐漸迷離。
他聽見呼救,幾乎是一瞬,這聲音淡了下去,随之響起的是更大聲響。
“……放我出去!”
“我不想再待這黑不見底的地方了!”
“好黑……求你們……求求你們……放我出去!”
到最後變為焦急不安的啜泣,雲涵聽到虛空中有聲音不斷拍着屏罩。
“我幫你們殺人!我幫你們殺人!!!”
雲涵猛然掙開了眼,他心口空虛處的不安像是水鏡裡有什麼東西在牽引着他,令他十分狂躁。
他運着靈流渡過全身上下,确保沒有鬼上身才一步步探查水鏡處的聲音是從何處而來。
走了許久,他将整個水鏡翻了個裡裡外外,可都沒找到這聲音的來源。
雲涵掃視着目光所能到達之處,他蹲下身探出手指輕敲着冰晶,裡面發出空心扣扣扣動靜,水鏡下方有玄層,動靜似乎是從這下面發出的。
雲涵到玄層時周遭一片黑霧,看不清腳底路,他不禁拽緊了手心,用法力點亮小團火苗燃燒着照亮腳下路。
這下他看清了水鏡玄層中青鳥真身牢籠般囚禁着新生的邪靈,還有不少魂魄齊聚一堂來窺探這熱鬧,他親眼目睹一小團如鬼火般的火星子橫沖直撞。
那團火星子拼了命的想靠近雲涵,可雲涵身上的神力将他彈飛了出去,試了幾次無果,那小團鬼火無力吸着氣,不斷說着:“求求你,别走!”“我會很聽話,别将我留在不見光的地方。”“我怕黑——”
雲涵眉間緊蹙,他往後退開兩步,那團鬼火形态的東西不知是在這裡面叫了多久,說不準是有誰經過此處都會聽到他的哀嚎求救聲。
雲涵本不想多管鬼界的閑事,可奈何這聲音竟是與他有七八分相似,隻是自己從未向這般無助哭嚎,所以雲涵斷定,這一定是會化聲的魂,竟模仿他的聲音,還能模仿的這麼像。
一路往前走,雲涵發現自己走到哪,那團火星子就跟到哪,嘴裡不停求救,讓自己帶他走,放他出去,他願意替雲涵殺盡世人。
雲涵從未想過一團鬼火竟有這麼大的怨氣,張口閉口就是殺人,他很平靜的回道:“我不需要殺誰。”
哪知這團鬼火苗越燃越烈,他無能狂怒着:“你撒謊!你撒謊!!!”
雲涵不與他争辯,待查清玄層中并沒有什麼異樣時準備返回水鏡上方時,他被忽明忽暗正散着藍色光芒天黎石星吸引了視線。
雲涵一手點着光照明,另一手掌心聚起神力,就等着天黎石星迸發出的東西好将其一掌拍碎。
等了良久都沒見天黎石星後的東西現身,雲涵主動上前,才發現原來這玩意上面有結界,而結界下方有本黑黢黢的書,上面赫然寫着“習魔之道”四字,他松開手中神力,一縷靈流串進結界中。
像是感受到一絲似曾相識的溫暖,在天黎石星下的藍色波紋警惕喝道:“誰?!”
雲涵震驚萬分看着面前的結局發出耀眼的光澤:“…………”
這聲音,他過往聽過,是老相識。
沒等到回答,那蔟藍色波紋化為人形,再見到雲涵面時,一時竟是激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還是雲涵先行開口:“九耀星君。”
一番驚詫下,九耀平複着心境,自己要等的那位終于等來了,當雲涵問他當年離開啟東來鬼界時發生了什麼,九耀說:“當年我在鬼界碰上難以對付的惡靈,淪落為如今這般,隻尚存一縷神識也不過是因為自己能力有限,隻能用此換水鏡玄層的太平。”
“水鏡玄層當年發生了什麼?”雲涵回想:“當年我在水鏡閉關療傷,九耀你是從何處進的玄層中?為什麼我一點也沒印象?”
九耀深深凝望着他,那雙金瞳下是茫然。
不用刻意去猜也能知道自己神隕在鬼界傳出這個噩耗時,天庭會有多少神仙背地暗自揣測他。
一位來自水鏡的朱雀神在重傷回水鏡後杳無音信,期間又是另一位神官要救啟東百姓拼死來到鬼界,不過多久這位神官就神隕在鬼界,就算有千萬張嘴,誰又能說的清?
“你身側那團惡靈是由怨氣結生的魔障,當年在啟東——”九耀深深吸着一口氣,他早已神隕數年,如今在這水鏡玄層中隻因執念而強留下的一縷神識鎮壓魔障。
“我曾發現不論是誰都傷不得邪靈分毫,甚至在一次次的硬碰硬中,邪靈的再生力遠遠超過天庭神官的認知,可我卻看見啟東的邪靈各個殘缺不全,有缺耳朵,缺眼睛,缺胳膊少腿,于是我就想着會不會是你有某種力量能壓制這群邪靈,于是我來到了鬼界,想找你探個明白。”九耀動彈不得,神識生根紮在了天黎石星中,九耀垂着眼,他淡淡說着離開啟東後發生的事。
九耀來到這鬼界四處打聽才尋到煉獄方向,可還未踏進煉獄就被木擎所攔,木擎陰着臉防備着他,待他說明此次來鬼界的目的後,木擎告訴他。
“陵光正在涅槃不便見你。”
于是就這麼九耀被攔在了煉獄外,直至三日後,煉獄結界躁動,木擎心神不甯,九耀鑽了空子進了煉獄中,隻是他要找水鏡卻是萬分艱難。
木擎像是料到水鏡發生了什麼,很慌亂,連有神官在場他都顧不上,就往着一個地方跑,九耀跟着他,順利找到了水鏡。
當他們踏進水鏡口時發現裡面混亂不堪,一片冰晶下被砸的稀碎,雲涵正閉目在遠處似蓮花的台子上被熊熊烈火焚燒,木擎神色陰沉攔住要上前的九耀。
四遭尖叫哭鬧聲不斷。
“放我出去——”
“木擎!求求你放我走!你不是想殺食人島上的村民嗎?我可以幫你!隻要你能放我離開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為什麼要關着我?你在害怕什麼?”
“……”
九耀起初并不知曉這怨氣極重的惡靈口中的話,木擎靜靜解釋着:“這是惡靈,由怨氣結生,是水鏡玄層中唯一的惡靈,今日因陵光涅槃法力大跌,他跑出來鬧事了。”
九耀看着惡靈沖撞蓮花中的朱雀浴火焰,他擰眉發問:“怎麼将他收服?”
“收服不了,除非——”木擎故意停頓了會兒。
九耀斜過眼看他:“除非什麼?”
“除非有誰甘願鎮壓他,将他重新帶回水鏡玄層内。”
九耀:“…………”
這個誰木擎未點名道姓,九耀冷笑了聲:“這是水鏡,你是鬼王,鎮壓一事自當由你……”
木擎打斷他的話:“我倒是很樂意鎮壓,隻是如今我已成鬼,再也沒有以往的威風八面,更何況我的真身早已用作鎮壓水鏡産出的邪靈,現如今的鬼王是廢的,用不了一點。”
“……”九耀見着那團惡靈一點點在吸食涅槃中雲涵的神力,他咬牙問出一個極蠢的問題:“若是不鎮壓會如何?”
木擎道:“世間第二個邪靈種族。”
九耀深深望着這團火越燃越烈:“…………”
最終他選擇以自己的性命來做鎮壓惡靈的陣眼,神官的血,骨,肉,識,皮都将是最好鎮壓窮兇極惡的物事,一番掙紮中,九耀留下了神識記錄那日水鏡的一切,隻為等到雲涵。
“三界上下一直有人懷疑你的死,卻是沒想到隻是為了保全水鏡,你被困在了這忍受黑暗。”雲涵道不明的愧疚之意逐漸生長。
若是說木擎願為水鏡付出那是因為他們二者間有因果關系,可九耀一沒降世在水鏡,二沒在水鏡下生活,三最為重要一點,九耀不屬于這裡。
九耀深邃的眸光下閃着光,他不反駁這話,反倒更深沉凝望着雲涵,凝望着他身旁的惡靈。
“神活千萬年屬實無趣,享受永生也無聊至極——”九耀道:“當年我沒能救下啟東百姓,可卻阻止一場更為腥風血雨的災難,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陵光。”他們目光在空中接觸,九耀問了一些旁的話:“歸尤巳歸公子如今怎麼樣了?”
雲涵替他解開困在漫長歲月中惦記的事:“他很好,當年你離開沒多久,歸尤巳便憑着自己的努力飛升成神。”
“當真是不錯的。”九耀緩緩而笑,歸尤巳曾跟在他身邊解救啟東百姓,少說也有幾月,朝夕相處,他能看出,歸尤巳除了性子急了些,脾氣大了些,說話傷人些,其餘心性修為都指向他日後定是會有一番作為。
或許是記挂這位直性子的公子,九耀多嘴問了句:“歸尤巳他執法掌管什麼?”
雲涵回他:“星河,死神。”
這次九耀不再說話,瞬間的沉默讓那團惡靈的聲音更加吵鬧。
過了良久,九耀手心逐漸透明,他才意識到自己是因執念而生的神識,當見到執念所想見的陵光時,神識就會慢慢消散,他也會随之徹底消失在天地間,回歸浩蕩無垠的虛無。
九耀說起這些年在水鏡玄層中所得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我曾在水鏡玄層中探出了邪靈所懼怕的東西。”
“邪靈會有懼怕的東西?”雲涵驚疑。
九耀認真道:“萬物相生相克,邪靈懼火懼水,懼五行。”
哪會有又怕火又怕水的東西,雲涵想說些什麼,又聽九耀的神識緩緩說道。
“水鏡玄層中有本習魔之道,就是天黎石星旁的那本黑黢黢的書。”
順着九耀的視線望去,雲涵一眼就瞧見了那本魔書,他不發一語。
“巧就巧在新生的邪靈遇這東西會短暫剝離一分為二,邪守着黑,靈守着白。兩者不相容,各自安詳。邪靈分離後力量也薄弱了不少,先前陵光神君水鏡上涅槃時便生出了異象,水鏡下的邪靈被浴火焚燒,又受天黎石星影響,竟有消散的迹象,據我曾所看到的一本書中所記載,五行之力與天黎石星相輔相成,既然邪靈受陵光神君浴火影響,若是聚齊五行術,習魔之道為輔,再由天黎石星為陣眼,即可開啟世間最為強悍誅神陣,無論鬼神,世間萬物皆會死在這陣下。”
連神這樣長生不老者都能誅殺的陣法可想究竟有多恐怖,雲涵問道:“可邪靈有再生力,誅神陣會它們有用?”
九耀道:“被剝離後的邪靈再生力興許就不再強悍。”
原以為鬼界定是會與神州有一戰,可若是能徹底誅殺邪靈,又哪來的戰?寒間煉獄不用被滅,水鏡也不必被毀,鬼界依然存在。雲涵再度問道:“所謂習魔之道又是什麼?”
向來隻聽過潛心修煉,而這修煉的道法不過是千萬年來傳下的以靈為道。
從未有誰另尋他路修别的道術。
九耀有些驚訝:“那本習魔之道很早以前就在水鏡玄層中,難不成陵光你從沒去過水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