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給過他無數選擇,天庭和水鏡,神州和鬼界,神官和煉獄,甚至最後尹暃陸和木擎,岑洛一直想要他選擇前者,可偏偏雲涵不願放下前,也不願放下後,最後岑洛替他做了決定。
“我身邊一直有天帝監視的眼耳,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全毫無保留被他知曉。”雲涵說這話時,石耀冀張了張唇,顯然不信,他忙擺手打斷道:“不不不,陵光你可能是誤會了,天帝不可能會這麼做。”
“他若是不會又怎麼知曉二十幾年前木擎真身被腐蝕一事?這事除了我與木擎外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天帝又是如何得知?”
石耀冀愣在原地,半天結舌道:“興許……興許是從旁的地方得知也不是不可能。”
雲涵冷聲問道:“旁的什麼地方?”
石耀冀答不出話,雲涵複而又問道:“為什麼在我受命去寒間煉獄這一月中無所作為,天帝一點也不着急我會違天命反天庭?”
石耀冀依舊是答不上話。
“不過是因為我同木擎演了出戲,讓天帝以為我們因水鏡一事不合意見,讓他誤以為這次我會選擇與天道站一路,從而心底鄙棄煉獄,鄙棄水鏡。”
石耀冀依舊不信:“那你就不怕此時說的這些叫那些耳目知道?”
雲涵擡眼掃視這冰錐遍地,從頭顱上方蔓延,他細算着:“從我們被關進這裡已經是有了好幾日之久,那些耳目沒有靈體沒有神力,是萬萬不可能在冰窟内存活這麼久。”
石耀冀恍然大悟,難怪雲涵能在這時毫無顧忌向他詢問木擎的事,也難怪雲涵會一點不反抗進這冰窟,明明他自己受了重創靈體失效,就是為了凍死這些存在于空氣中細微的耳目。
才會如此甘願。
“你将計就計入這冰窟隻為撤去那些監視,”石耀冀看不透眼下這位運籌帷幄,将一切握于手中的神君。
石耀冀想不通:“你又怎麼能肯定我會同你一起被關押?難道就不怕我在關鍵時刻不伸出援手?讓你也一同凍死在這冰窟裡。”
雲涵說:“因為天帝不想要我死,他隻想我死心塌地為這神州做事,所以他斷不會讓我出事。在這神州你最為重情。”
石耀冀不可能見死不救,也不可能在陵光重傷時背刺一刀,所以天帝才會連同他一起被關進冰窟。
短時間内石耀冀并不能接受天帝監視雲涵,意圖控制雲涵的事,他茫然搖頭,不斷重複着:“不可能,不可能……”
雲涵望着他在這冰錐下渡步,石耀冀猛然回過首撞上他視線,顫巍道:“不可能是天帝殘害尹暃陸嫁禍給木擎,這當中一定是有誤會!”
“我也希望有誤會,我也希望不是他……”雲涵緩緩起身,衣袖旁的褶皺堪比此刻他蹙着的眉頭,他無心争執尹暃陸究竟是誰殘害的,也無心與石耀冀糾纏。
雲涵略過石耀冀隻往前走着,直至前面被憑空升起的冰柱擋了去路他才停下腳,沉痛道:“尹暃陸不能白白被迫害,他曆盡千辛萬苦得來的神祇,誰又能為他的前途付出代價?”
石耀冀此刻竟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看不透雲涵,就如他從未看透過天帝。
頭頂上方的無數冰錐生出裂縫,雲涵擡手握住擋在自己面前的冰柱子,發了神力的催動,石耀冀看出雲涵的意圖,連着嗓音都啞了。
“雲涵!不要……”
雲涵回想這些年來,他隻覺得無比沉重,像是一直懸在他頭頂的那顆巨石已經在悄然落下,将他壓着喘不過氣:“可誰又能為木擎申冤?”
除了他,這世間再也沒有誰能站在木擎這邊,除了他,也不會再有誰能救得了木擎。
“轟——!”一聲巨響,他們所處的位置冰渣全然震碎,化為藍色齑粉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冰窟坍塌。
雲涵逃了。
待司法趕到時隻見石耀冀站于坍塌的冰窖下,滿臉塵土,他四處瞧不見雲涵身影大抵也能猜出發生了什麼。
司法召來無數小兵小将正要往雲涵逃時的方向追去,石耀冀攔住了他。
司法不明他此舉:“執明神君?”
石耀冀道:“冰窟牢獄受損,還得勞煩司法星君修複。”
“可陵光神君他……”到嘴邊的話被咽回去,冰窟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不少神仙也都在一盞茶功夫裡得知了雲涵逃獄一事,紛紛驚訝不已。
岑洛正與白俊溪下着黑白棋,傳音而來時,白俊溪手中白子滑落。
他本是來禀報界下邪靈的事,卻被岑洛被留下對局這盤棋。
白俊溪拾起掉落的棋子放入棋盤中,極力替雲涵開脫:“陵光将天規看的極為重要,他不可能會越獄……”
岑洛擡手落下最後一子,他絲毫沒受這傳音影響,冷淡道:“你輸了。”
白俊溪垂眸盯望着這因一時分神被一招緻命的白旗封喉,岑洛将看棋的目光向上移動,落在白俊溪那晦暗的臉色,他歎息着:“就因這一子而輸了全盤,最為不該。”
白俊溪:“……”
“陵光從來沒有将天規看在眼裡,他極力在衆神眼中扮演一個最為合格的神官,就是為了挽回諸神對煉獄的看法,挽救水鏡這千千萬萬的魂魄。”岑洛在白俊溪不相信的注視下将所有棋子收入盒中。
他從未料到雲涵與木擎對水鏡有這麼深的執念,過往耳目監視全是在雲涵飛升後,自他飛升就極少去鬼界,也極少同木擎聯絡。
雲涵飛升前他也曾打聽過,并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岑洛這才一次次給他機會洗清水鏡的污點,讓他同水鏡斷的幹幹淨淨,自此以後,他就是受八方萬千人拜奉的陵光神君,是這風靡神州的神官,甚至是可以在無數個年頭中最有可能坐上天帝位置的神官。
偏偏在今日,雲涵的逃獄已經是事實,雲涵義無反顧的選擇他也清楚了。
“如今他知道了我從來沒有打算放過這惡鬼相生之地的水鏡,你認為他還會盡心為神州效力嗎?還會遵守這所謂的天規嗎?”
岑洛的話猶如萬千細碎銀針紮的他頭皮發麻,神州共事這些年來,白俊溪印象中的雲涵向來重視天規,絕不會明知逃獄是怎樣的下場還故去犯。
他瘋了嗎?雲涵瘋了嗎?
為了水鏡死透了的鬼魂,為了舍大而取小,值得嗎?
死了的人成鬼既不能轉世投胎,也不能得道飛升成神,他們隻能永遠困于鬼界,成為孤魂野鬼,雲涵又何必為他們舍棄這神州光鮮亮麗的身份去做那該死的水鏡之主?
白俊溪親眼看着岑洛發出了通緝榜文,三界上下捉拿陵光,他雖氣惱雲涵隐瞞自己水鏡之主的事,可他并不想看到昔日共事友人再見面時變為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