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欣懷念雨，懷念淅淅瀝瀝的潮濕感。每每雨天總會有一種時間很快的錯覺，沒有好好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切就都快速流逝了。

撐着傘的手臂其實有些酸澀了，但LA的冬雨難得絲絲綿綿，讓原本晚飯後僅散步消食的她流浪到淩晨也不舍回去。

出門的時候穿了雨靴，此刻她專挑水坑踩，牛仔中褲褲腳處都被洇濕一片，但腳下的動作一點沒停。耳機裡是不知何時切換到的City of stars ，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跟着溫暖的旋律轉換成舞步。

今夜沒有La La Land裡那樣美的星空，但繁星肯定隻是躲在了冬天落葉樹後偷偷啜泣。

理了理被風吹得有些亂的長發，空蕩的街上，張雲欣停住腳步緊了緊套着的皮衣外套，暗夜中的路燈将一部分樹影投射在亮晶晶的地面，另一部分映射在她的身上。

晦明晦暗。

獨自站在街邊，目光所及之處是街對面一對夫妻帶着一個小女孩在雨中奔跑。他們沒有帶傘，但臉上的笑容絢麗奪目。那位父親用他高大的身影撐起自己的外衣，遮蓋在妻子和女兒的頭頂。他的衣服明明已經濕透了，但他一點也不沮喪，他的妻子和女兒也沒有在這個雨夜怨怼他為什麼沒有開車。

手中的傘因為卸了力被風吹得歪歪斜斜，張雲欣都無所察覺。

她隻是看着那家人路過，就好像被隔絕在了世界之外。金碩珍看到她的時候這樣想。

徹底看不見那家人的身影，張雲欣才慢吞吞地轉身，繼續向前走。應該就在前面了，Olivia給她推薦的一家環境還不錯的小酒館，聽她說裡面的拿鐵味道不錯。

張雲欣低頭看着地圖，也就沒有留意到，身後不遠處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在原地停頓了幾秒後跟了上來。

透明和純黑的傘一前一後，一低一高，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向前移動。

金碩珍一邊回着手機裡去他房間找他借東西的田柾國的消息，一邊時不時擡眼看看張雲欣的背影，防止距離太近，或太遠。

……

小酒館的門口是一棵大樹，遮掩着一半的窗子，踩在被雨水擊打在地的落葉上，張雲欣收起傘拉門進去。

金碩珍挪了挪有些遮擋視線的傘，看着門牌默了片刻。他記得清楚，張雲欣是酒精過敏沒錯。吸了口微冷的空氣，指尖還是撫上了門把手。

酒館内光線昏暗，空蕩到一眼看過去隻有一桌情侶。金碩珍将手中的傘立在傘架上，掃視了一圈才在角落一棵不算高大的假樹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輕柔的光暈灑在張雲欣随意披散着的長發上，黑發上沾滿了金色。皮衣外套褪去搭在椅背上，白T的長袖被挽至胳膊肘。她本人優哉遊哉地撐起下巴，看着店家放映的電影，唇邊漾出一抹淺笑。

面前的桌子被輕敲響，張雲欣回神，順着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仰頭看去，小聲歎了一下，“哇……”

金碩珍眉目染上幾分笑意，他問：“酒精過敏還來喝酒？”

張雲欣挪動桌上的燭台，讓全部的光亮照清杯口，“是拿鐵。”她解釋。

“能坐嗎？”金碩珍随意指了指她面前的位子，張雲欣點點頭。

“好巧……”張雲欣雙手捧着杯子，溫熱隔着杯子傳遞到手心，她看着點單的金碩珍緩緩開口，眼神飄忽開不去看他。

大約還是沒能做好準備去面對他。

金碩珍看着張雲欣，幾秒後挪開視線看向她方才看得很認真的電影，“About Time……Richard Curtis編導的電影都有一種平淡的幸福。”

自然而然，張雲欣的視線回到他身上，“那你最喜歡哪一部？”

“應該是……Love Actually吧，All You Need is Love 那段印象比較深刻一點。”

“很經典。”張雲欣點頭，“不過我更喜歡這一部。”說着指了指幕布，“地鐵口的那首How Long Will I Love You，和Tim對于穿越時空的思考，我總會在雨天看這部電影。”

因為她正是于一個雨天，迎接死亡後穿越了時空。

金碩珍飲了口雞尾酒，專注且安靜地聽她講述她對這部電影的稱贊。看她在電影播放到地鐵口片段時被吸引到，不由自主地噤聲去看。

這樣的她，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對她産生的情感太過繁雜，有憐惜也有欣賞，有好奇也有期待……對他而言，她像是夜空中被預知到就要來臨的流星雨，如果許願永不墜落的話，是否會給偶爾的孤獨增添許多浪漫？

視線灼灼，假作專心看電影的張雲欣吞咽了一下過剩分泌的唾液，端起拿鐵想掩蓋自己已經遠離不再專注的神思。

“張雲欣。”金碩珍語調缱绻地叫着她的名字，标準的中文發音，讓張雲欣心尖不由顫了顫。

“嗯……”她看向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才算恰當，隻得不自在地将頭發挽到耳後，應聲。

她看向金碩珍因為飲酒而泛着水光的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今夜沒有從前那般克制。難道是酒精的作用？

“金碩珍。”她試探着叫着他的名字，“醉了嗎？”

金碩珍指尖慢悠悠劃過酒杯，放松精神，不由哼笑兩聲，“是吧……”

到底醉沒醉？

張雲欣實在看不出來。

她不由自主湊近一點，想看看他眼神夠不夠清明。他要是喝醉了，她怎麼将他送回去呢？

雞尾酒的薄荷香直撺進鼻腔，正當張雲欣皺了皺眉想退後一點的時候，唇上猛然覆下一片溫熱。

她尚沒有反應過來，腦袋就被金碩珍順勢擡起。她想張口說話，而呼吸在驟然急促一瞬後被堵住。

心跳如同擂鼓。

異國他鄉，一切情緒都被掩飾在昏暗下，心意相通的暧昧。微醺之下，金碩珍很難不為這禁忌的誘惑心動，尤其是這樣，甜蜜的誘惑。

這是張雲欣第一次感覺，在雨天，時間可以這麼漫長。短暫的幾秒，如同過了幾個世紀。

直到金碩珍吻夠，一下又一下輕啄在她唇上的時候，她才徹底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