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半月後公主就要遠嫁大鄞。”蕭國衣着的男子靠在桌上,開口滿是酒氣。
對面的人放下手中的長筷:“才知曉啊,你仔細聽聽,周圍這幾桌哪個不是談論此事的。”
男子側耳一聽,還真是,興和樓内的一層大堂裡,千百張嘴都在言說蕭鄞聯姻之事。
興和樓是蕭國最大的飯莊,此間正是食午飯的時辰,大堂内座無虛席,若是有豪奢貴族願一擲千金,還有二層的清靜雅間供人賞味休憩。
“主子,屬下已經打探清楚。”隐戈繞過屏風現身,跪地叩拜。
顧衍瞥了眼桌上的菜色,未作停留,扯了衣袍的下擺,翹起一條腿搭在榻沿上。
他阖眼,側身靠在案幾上假寐:“說。”
“興和樓的東家名為李同,當年朔州一役,他在援軍之内官至長史,十一年前離開大鄞來到蕭國,隐姓埋名開創了興和樓。”隐戈将實情上報。
街上的叫賣喧鬧擾了顧衍的清靜,他眉心微蹙:“嗯,另一個。”
隐戈從屏風後拽出一名中年人,做漁人打扮,“他此前是朔州的一名低級将領,隐匿在蕭國這些年,一直靠捕魚為生。”
漁人手腳都被粗繩捆着,口間塞了粗布,跪在地上抖如糠篩,喉嚨裡發出求饒的嗚咽。
“主子,此人如何處置。”隐戈拽起漁人的頭發。
漁人以頭撞地,拼命求饒,絕望的眼裡尚存一絲出于求生本能的希冀。
隐戈扯了漁人口中的粗布,讓他發聲。
“求大人放了我!蕭國那不識好歹的公主欺辱大人,消息傳遍王城,令大人遭人恥笑,是我派人去刺殺公主,替大人出氣的啊!”
“是嗎?所以你還在暗器上塗了北燕之毒,讓她毫無生還的可能?”
漁人聞顧衍态度緩和,如獲大赦,癱軟在地,拼命點頭。
“小的在朔州戰場上,見識過北燕毒物的厲害,必能幫大人報仇雪恨。”
顧衍懶懶擡了眼皮,漁人面如土色,溫聲道,“是條忠心的狗,那更該殺了。”
他複又阖了眼睛,隻作尋常,冷冷吐出幾個字來,“剝皮,抽筋,沉海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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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趙叙文一事,加之聘禮的清點,楚照槿忙了一日,晚飯也未用多少,等到将近亥時,發覺肚子在咕咕作響得厲害。
許是上一世最後的時光過得太苦了些,這一世口腹之欲更甚,楚照槿想起兒時總愛吃興和樓的蜜釀蝤蛑,陡增的食欲怎麼也按捺不住,便出公主府來尋吃食。
蕊絮道:“小姐還是小心些為好,聽說趙公子帶着聘禮回去的時候,不知怎的就起了火,一車的聘禮全都燒沒了,若不是趙公子反應得快,許是要傷着了。”
楚照槿眉心一跳:“我為何不知。”
趙叙文畢竟從小同她一起長大,沒有男女之情,确有兄妹之誼,若趙叙文有事,她也是真心關切的。
“我看小姐今日繁忙,就沒敢拿此事來叨擾小姐,徑直派了府裡得力的送了幾樣東西去趙府慰問。”蕊絮道。
“辦得不錯。”楚照槿松了口氣,“可查出了緣由?”
“聽趙府的人說,是下人不小心将火折子丢進了聘禮裡,這才在大街上起了火。”蕊絮答道。
“人無事便好。”楚照槿道。
話雖如此,楚照槿心頭不免疑雲陡生。
這個理由難免牽強,卻更不可能是南溟流寇和他國奸細所為,他們沒有理由對趙叙文這麼個世家子弟下手。
一時間,這個最牽強的理由竟成了最合理的答案,或許真的隻是場意外。
“小姐,興和樓到了。”蕊絮打斷了楚照槿的思緒。
剛出馬車,便聞見菜香撲鼻,讓人口舌生津。
有道是,好菜配好酒。
楚照槿掀開帷帽的紗簾:“橋頭底下的那家椰子酒與蜜釀蝤蛑最是相配,好蕊絮,你幫我去買好不好?”
蕊絮妥協般點點頭:“那小姐先上去等我,我買了酒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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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來得巧,今夜二樓雅間隻小姐一位貴客。”興和樓的夥計笑着奉承,布好飯菜掩了房門出去。
蜜釀蝤蛑色澤金黃,蟹黃的鮮美和橙子的清香交織在一起,香味直往楚照槿鼻腔裡鑽。
“本宮隻先吃一口,等蕊絮來再正式動筷。”楚照槿掰下一根蟹腿就迫不及待往嘴裡送。
熟悉的美味在味蕾迸開,楚照槿感到莫大滿足:“這也太好吃了吧!”
能和顧衍烤的魚比上一比。
再來一口。
又一口蟹黃送入口中,又一根蟹腿被吃進了肚子裡,等楚照槿飽腹餍足時,盤裡的蜜釀蝤蛑已是一點兒不剩,連湯汁都被吃得幹淨。
楚照槿咬着手上的最後一隻蟹腿,喃喃道:“買個酒而已,怎麼還不回來。”
眼看夜色已深,蕊絮遲遲未來,楚照槿無意在興和樓繼續待下去,所幸買份吃食打包,給蕊絮帶回去。
“小二!”
她等了一會兒,遲遲未得回應。
照興和樓的規矩,雅間有貴客賞味,若非貴客應允,樓裡的夥計應當在門口守着,随叫随到才是。
更何況那夥計的身影就在門外從未離開,作何不應?
楚照槿連帷帽也顧不得戴,連忙推門而出。
就在門扉打開的刹那,一具屍身從前方徑直倒下,在木質地面發出沉悶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