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香梅笑了:“二位實在抱歉,我個鄉下來的鄉野村婦,眼神不好,以為哪裡是隻貓兒狗兒呢,不小心随手潑了。”
跟着楚照槿的日子久了,樊香梅的講話脾性也跟她越來越像。
“你!”韋媽媽上去揚手就要打樊香梅。
“住手!”楚照槿聞聲而來,不僅不發作,還給韋媽媽賠了個笑臉,“韋媽媽是皇後娘娘親自選的,想必最是明理和善,我們主仆二人剛來長安城不久,還請韋媽媽諒了她,梅娘是我的貼身女使,說出去,不好聽的。”
韋媽媽端了端架子,她資曆再老,畢竟是個女使婆子,楚照槿給她賠罪,她心裡有一萬個不願,也不能不答應。
皇後娘娘真是多思多慮了,還擔心楚照槿這個新婦嫁進來,會讓她那當侯爺的侄子吃虧。
如今一看,這軟綿綿的性子,一國公主還比不上個鄉野村婦硬氣,這個當家主母還不是要受她這個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拿捏。
一想到這兒,韋媽媽的眼睛都看得更高些:“你說我跟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計較什麼!罷了罷了。”
楚照槿湊上前,拉過韋媽媽的手拍了拍,往她掌心裡塞進去了個镯子:“我就知道韋媽媽是個明理的,今日的事還請韋媽媽莫要跟我夫君多言了。”
那個大金镯子跟個湯婆子似的暖着她的掌心,韋媽媽壓抑住自己上揚的嘴角,故作深沉地歎了口:“都是婦人,我知道。”
楚照槿笑開:“早聽說皇後娘娘是個天仙似的菩薩人物,韋媽媽不愧是皇後娘娘信任的人,也是菩薩心腸呢!”
韋媽媽得意洋洋:“那是,不是老奴自誇,皇後娘娘尚在閨中的時候,有什麼拿不定的主意,都是要來問問我的。”
“想必是呢,若是日後我有拿不定的主意,還請韋媽媽不吝賜教。”楚照槿臉色凝了凝,對樊香梅道,“還不快把你手裡的銅盆扔了,來給韋媽媽賠罪!”
“诶。”樊香梅倉皇答應。
銅盆墜地。
——砰!
利箭在空中留下刺耳的呼嘯,很罕見地偏了靶心。
但凡是從莊衍懷手裡射出的箭,莫說一擊緻命,一箭三雕都見怪不怪了。
隐戈後背一涼,知道自己是說了不該說的,趕緊找補:“侯爺息怒。”
他暗自後悔,侯爺本來就生着悶氣躲在宮裡射箭,等會兒回府,早晚是要知道的,他進匆匆趕進宮,告訴他夫人分房睡的消息做什麼。
韋燕真從隐蔽的屏風後顯出身形:“人無完人,誰能保證自己不失誤呢。”
莊衍懷轉着手中的扳指,眼底戾氣全無,笑容如清風朗月:“姨母。”
韋燕真算不上莊衍懷的親姨母。
韋玉君的生母多病早亡,其父後來娶了續弦小孟氏,小孟氏育有一對子女,女孩兒叫韋燕真,男孩兒叫韋禮純,也就是當朝韋國舅。
整個長安城裡,人人見證,韋燕真這位一國之母的善心簡直比廟裡塑着金身的菩薩還要真。
姐姐為國戰死,她這個當姨母的,對莊衍懷關懷備至,連她的親兒子何爍都比不上。
韋玉君吩咐内侍:“快,給與行奉碗茶湯,射箭可是累人的。”
“多謝姨母。”
“跟本宮客氣什麼,你消氣了就好。聽說你今日進宮來,是去斥責苒兒了?”
莊衍懷面露歉意:“是臣對殿下口不擇言了。”
韋燕真笑了笑:“與行你不必說這些,孰對孰錯,本宮知曉。今日你新婦進門,苒兒不該耍小性子,在朱雀大街上駁了她嫂嫂的顔面,讓你們夫妻二人起了嫌隙,本宮晚些就去罵罵她。”
莊衍懷道:“勞煩姨母費心。”
“你啊,一直都這麼懂事,也不知姐姐是怎樣的福氣,生下來你這樣的好孩子。我生的那兩個,一個孱弱多病,整日纏綿病榻,一個頑固淘氣,是個聽不進話的野丫頭。”韋燕真哽咽着抹了抹淚。
“姨母是一國之母,兩位殿下亦是有福之人,是臣比不上兩位殿下。”莊衍懷同韋燕真作别,“臣府裡還有事,下次再來給姨母請安。”
韋燕真神情慈愛:“這就是與行你不懂事了,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該成婚第一日丢下新婦進宮來,不怪我那甥婦有意見。”
莊衍懷眼眸溫潤:“姨母多慮,是夫人讓隐戈來告訴我,她入夜怕黑,盼着我回家。”
隐戈忍不住和莊衍懷對視了一眼,看到那笑裡藏刀的表情,頓時身形一僵。
夫人自求多福吧,她今夜怕是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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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靖侯府的書房裡亮起了燈,樊香梅撥了撥炭,又點了楚照槿喜歡的香料。
屋裡的寒意驅散殆盡,燭光暖融融的,像是個活人住的地方。
樊香梅道:“侯爺怎麼還沒回來。”
“管他呢,不回來最好,我看見他就煩。”楚照槿對着那正面牆的藏書看了又看。
沒想到臭狐狸竟是個寒窗苦讀的,難怪年紀輕輕就考上了狀元。
樊香梅歎了口氣掩上房門,她笑着搖了搖頭。
小殿下什麼時候都能獨當一面,懂事得不像個十七歲的小女娘,偏成了婚,還對感情不開竅。
或許也是件好事。
楚照槿抽了本書下來。
這本封皮子不像莊衍懷旁的藏書般千篇一律,上面畫了兩隻活靈活現的魚兒,好生靈動可愛。
楚照槿好整以暇躺在美人榻上,随手翻開一頁。
樹蔭遮蔽,亭台雅緻,最下方是兩個小人在樹蔭下,抱在一起蕩秋千。
楚照槿腦子裡轟的一聲,她飛快将書頁合上,咽了口唾沫。
沒穿衣裳的蕩秋千小人她是見過的,璃姬的喘息猶在耳畔,她還因為沒好好給他們拉秋千,挨了張全達一鞭子。
果真是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都是男人,在那方面還挺臭味相投的。
房門被人突然推開,寒風陰恻恻灌進來,跟來人的臉色一樣冷。
楚照槿吓得一顫,趕緊将書冊在身後藏好:“你,你怎麼回來了。”
細窄的腰身盈盈一握,慌亂之下不論怎麼藏,還是暴露出兩條疊在一起的魚尾。
莊衍懷頓時沒了脾氣,兩指用力捏了捏緊皺的眉心,再睜眼時,眸光發燙。
“楚小尋,這樣……你想試一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