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照槿身子沒大好,臉色還有些發白。
樊香梅和蕊絮都勸她先把身子養好,府裡的事放放也不遲。
楚照槿沒同意,一不做二不休,莊衍懷開了頭,眼下是最好的時機。
錯過了這回,要是想把府裡的人清理幹淨,隻怕韋燕真發難下來沒莊衍懷的名頭在前頂着,她會引火上身。
召集府裡下人的地方,正是莊衍懷今晨上朝前打殺人的庭院。
衆人顫顫巍巍聚集起來,誰都頂着張蒼白鐵青的臉,圍在一處也不敢竊竊私語什麼,愁眉苦臉地低着頭,哪裡見得平日裡見人下菜的跋扈樣。
成親那日侯爺不設婚宴,不宴賓客,聽說楚氏一個新婦還在祠堂上惹了侯爺生氣,當夜兩人都沒同房。
看着二人的感情寡淡,見面說三句都得吵起來,侯爺還年輕,京城多少高門貴女趨之若鹜,想必不久就會有新夫人迎進門。
他們這些人在後院蹉跎慣了的,身後說輕了靠的是韋家,往厲害的說那倚仗的就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試探了幾回,心裡明白他們這位侯夫人的性子有多軟弱可欺,本想着巴結巴結給自己謀個好主子,可惜願望落空。
果然是小國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那可不得好好拿捏住了。
恭恭敬敬地捧不上去,瞅準時機不輕不重地踩一腳,給自己撈撈油水也是好的。
誰知道今晨侯爺大發雷霆,直接把人拖來在院裡打殺了,還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一打聽,是管内務的幾個仆婦克扣了侯夫人房裡的銀骨炭。
韋媽媽資曆最老,原先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在整個韋家都說得上話的。
侯爺隻留了她的性命,其餘幾個,死狀凄慘,他們看都不敢多看。
廊庭下,楚照槿安然坐在扶椅上,身上披了件銀狐裘,手裡抱着湯婆子。
她沒說話,隻靜靜地看着廊下的每一個人,小娘子褪去了往日的溫吞,眉心未繪花钿,含着一縷怒意。
病氣所緻,唇色很淡,卻因此有着往日沒有的嚴肅強勢。
劉勝家的縮着脖子擡起頭來,顫着聲問:“侯夫人有什麼事,盡可說了吧。”
人群裡響起幾句附和的聲音,很微弱,但又能恰好讓楚照槿聽明白他們的抱怨。
楚照槿凝着的眉眼舒展開,輕笑了一聲:“我入府這麼久,還沒有把大家聚在一處問過話,今日得了機會,跟心腹說說體己話,我的性子有多寬厚你們還不知曉嗎,各位怕什麼。”
廊下還是沉默不語。
楚照槿指了指劉勝家的:“你來,說說在害怕什麼。”
劉勝家的回:“侯爺今晨在這院子裡殺了人,我們害怕的緊。”
别的仆婦小厮也跟着點頭。
階前烏黑的石闆上還隐隐透着血色,他們費力擦洗了,奈何血太多早滲進了磚縫裡去,他們看了心裡發怵,紛紛繞着走。
韋大姑娘還沒死的時候,把莊衍懷領回了韋家幾次,饒是後來韋玉君死在朔州了,韋禮純這個親舅舅,韋燕真這個親姨母,不曾生疏這個侄子半分,當親生兒子似的好。
往後這些年,莊衍懷比兒時來韋家的次數還更多些。
他們這些韋家的下人算是看着莊衍懷長大的。
這位小莊侯,性子是冷淡了些,不愛多說話,看着傲氣冷峻,可論名聲有多好,性子有多知禮,為人有多恭謹自謙,他們看在眼裡,滿長安城的人也無有不誇的。
在戰場上浴血殺敵是一回事,打殺下人這種事,從沒有過。
看着長大的溫潤仙君,一朝變成了索命的閻王,他們還能不怕?
“不瞞各位,我聽說了,我也怕侯爺呀,這不才把各位聚在一處好好問問的嘛。”楚照槿懶懶散散地塌了半邊身子,撐在一邊的把手上,看起來很沒有高門貴婦的矜持。
衆人都松了口氣,想必侯夫人是真吓着了,要借這個機會在他們面前賣個好,拉進關系的,并非要拿着他們的把柄興師問罪。
氣氛松快了,他們心裡松快,人也松快,一個個挺直了腰背,恢複平日裡的樣子。
楚照槿眯着眼笑道:“不管怕不怕侯爺,我們這些人都是要好好服侍他的。”
她頓了頓,“書雪,昙月,你們說是不是?”
話音一落,下人們跟遭了雷劈似的,上一刻擡頭挺直了的腰杆子眨眼迅速塌了下去。
看着口風,侯夫人是要清理門戶了。
再不善妒,畢竟是未過門多久的正妻,這兩個丫鬟整日在她面前招搖,從早到晚圍着侯爺的院兒裡轉,多好的脾氣都忍不住。
昙月大驚失色,腿一軟跪在了楚照槿前頭,抹着袖子開始哭:“侯夫人……我也不願的,是韋大夫人讓我這麼做的,我阿娘還在韋家呢,我不聽話阿娘在那邊是要挨打的!”
韋老太太,韋燕真和韋禮純的生母,小孟氏。
這還是個不能輕易得罪的主。
楚照槿揉了揉太陽穴,有些頭疼。
底下站着的這些人,不光是韋家大房的,韋家二房三房四房,哪隻手塞進來的沒有,韋家的水往上數三代還是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