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定然撞見過我夜半驚醒吧。”阿然在黑暗中繼續說道。
“有幾次,你喊着那人的名字醒來。”沉竹回答道。
“我與關聿的确關系匪淺。”
沉竹知曉關聿是那人的名字。
“賦淩司原先的掌權人并不是他,他也曾和我們一樣為賦淩司做事,那時朱國還未覆滅,我與他在賦淩司中相識,那時你應當也在賦淩司吧,可惜我對你并沒有印象。”
“那時賦淩司的人很多,我也并未聽過你二人的名姓。”
“是啊,那時賦淩司人很多,我不應該認識他的。”阿然說着歎了口氣,“我因為在竹林中放了用收集來的邊角料做的紙鸢被司使關到了地下的監牢之中,他因為在試煉中打死了欺負他的人被關在了我的隔壁。”
“紙鸢?我在賦淩司時見過一次紙鸢,應是個白色的吧,做得很精巧。”
“那就是了,司使将我帶走時,說還未見到敢在賦淩司放紙鸢的人,我也覺得那紙鸢做的很不錯,隻可惜被司使一把火燒了。”阿然無奈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後來,我們被放了出來,我被派到了兆國,他則繼續留在了賦淩司。他是個很有野心的人,朱國覆滅有他一份功勞。他看不慣那時的司主,便尋了機會奪了他的權,帶着賦淩司投靠了覃國,賦另司中有不少朱國的隐秘,隐秘洩露,加上朱國内部不和,很快朱國便毀于一旦了。”
“朱國覆滅時你可還在兆國國中?”
“不在。”雖然知道沉竹看不見,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回答道,“那時我已回到了賦淩司,幫着關聿收拾賦淩司的殘局,那時賦淩司剛與覃國達成協定,還是一團亂麻。”
“所以有很多在兆國的細作成了棄子,他們得不到解藥,隻能等待死亡。”沉竹平靜地說道,“無關他們的權力鬥争,他們卻成了犧牲品。”
“為了穩住兆國内的情報網,關聿隻向各處的辨情使透露了一些情況,那時賦淩司僅剩的那些人都在為了覃、朱兩國的事情忙碌,他們确是被‘遺忘’了,他們的确很無辜。”阿然陳述道。
沉竹忽地不想再聽下去,她也曾是被遺忘的那一個。
“那你為何要同我一起殺了那姓關的?”沉竹盡力維持着自己聲線平和,轉了話題向阿然問道,“在兆國的時候,你同那個關聿也一直有來往吧,算來也有近十年的時間,為何會跟我這一個隻見過兩天的人一起臨時起意動手?”
“事情有時就是這樣難測。”阿然的聲音變得飄渺,“我在幫關聿在賦淩司做事時,找到了一份記錄我在兆國時日所做事情的文冊,我發現我多殺了一個人。”
“你同那個人很親近?這同關聿又有何關聯?”沉竹順着阿然的話問道。
“算不上很親近,那個人的名字是關聿加到給我的信上的,我隻是在同關聿的信中多提了幾次那人的名字罷了。”阿然說完像是松了口氣,“自那之後,我便常常在夢中見到那人的臉龐,那人站在一個木亭中,離我忽遠忽近。”
“那現在呢?你可有再夢到那人?”
“自和你一起殺了關聿後便再沒夢到過了。可夢中還是有人,那人變成了關聿,他在夢中比先前那人還可怖些,總是掐着我的脖頸,質問我為何要殺他。”
沉竹聽後沉默了片刻方說道:“明日我去給你抓一副安神的湯藥吧,你大抵長期心神不甯,才會總被過往的事情癡纏。”
“大抵是吧,自打知道那事後,在賦淩司的每一刻我都覺得難捱。”阿然說着苦笑了幾聲,“我太想離開賦淩司,驅散夢魇,因而見到你時我幾乎沒有遲疑,但不想又惹上了新的夢魇。不過至少,我離開了那個地方。”
“阿然,夢中的都是假的,哪怕枕頭下沒有匕首,我也在你身旁。”沉竹邊說邊在黑暗中掖了掖阿然的被角,“明日看來要讓老張多給你安排些事情來幹才是,這樣晚上你便不會多想。”
夜晚明亮,星子在空中挂了許久,興許是阿然今晚已經夢到過那人一次,她這晚睡了個久違的好覺,睜眼便是天明。
沉竹見她也醒來,二人便結伴到街上用過了早飯,再一同去到了永順堂中。
老張和薔兒早早便到了鋪子裡,薔兒見沉竹進到鋪子裡便圍到了沉竹所在的賬台旁,薔兒雙手交疊在賬台上,率先開口問道:“鋪主,昨日你可見到了霍将軍?”
沉竹知道他們想問些什麼,于是不緊不慢地開口回答道:“見到了。”
“那霍将軍找鋪主是為了何事?”
“你覺得是何事?”
見沉竹有意拖着不說,薔兒也不惱,提起興趣猜了起來。
她第一次見霍将軍時,他那般兇神惡煞,她還以為沉竹犯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但她第二次見霍将軍時,他一身常服,神色自若,看上去也不像是要追捕犯人的模樣。
“霍将軍特意來尋鋪主,莫不是因為與鋪主有一段私情?”薔兒邊說邊換了姿勢,用一支手托着腦袋,同沉竹繼續說道,“鋪主生得這樣美麗,霍将軍也是十分英俊高大,看上去十分般配呢。”
“你可知曉霍将軍在燕京城中有位夫人?”沉竹同薔兒開着玩笑,“我還聽聞,霍将軍同東羌來的公主也有門親事呢。”
“那位夫人一年前不是已然去了酒泉?霍将軍同那位公主的親事似乎也因為中途霍将軍受傷一事而取消了。”薔兒從記憶裡翻出自己曾在各處聽聞的有關霍間重的消息同沉竹講道,“若是堂主也對霍将軍有意,不妨接觸接觸。”
“與公主的婚事取消了,但霍将軍的那位夫人可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沉竹頗有興趣地同薔兒繼續說着。
“還活着?鋪主這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薔兒睜大的眼睛裡既有吃驚也有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