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日先下來,拍了拍袍子向徐弋陽伸手。
“下來嗎?”袖口下滑,那手串整個展露出來,原來不全都是綠色,中間還穿了幾顆紅珊瑚,牛血紅色,品相比他腰上綴的那幾顆還要好。
“你的串真好看。”徐弋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是綠松石嗎?我也想去買一條。”
那木日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不以為意笑了笑,“識貨啊。”
然後便不再多言。
徐弋陽不明所以,總覺得他忽冷忽熱難以捉摸。
觀景台上照例人山人海,徐弋陽懶得過去擠,下來後便站在山坡上四處晃悠,他還想着要找白色的馬,但又不敢多問那木日,怕他知道答案又怕他不知道答案,所以還不如自己去琢磨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不過去?”那木日今天也沒下山,牽着馬像是特地在等他。
徐弋陽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一無所獲,所有能看到的白馬都不是他想找的那一匹。
“擠不過啊……”徐弋陽長歎一聲。
這樣好的天氣,烏泱泱的人壓在山頭上,陣仗比昨天更盛,其中不乏各地中老年攝影協會會長等等,徐弋陽實在是不想過去湊熱鬧。
“你喜歡去人少的地方。”那木日突然來了一句,“想去嗎?”
“去啊。”徐弋陽頭腦一熱便答應,話都說出口了才考慮對方到底可不可靠。但他的潛意識似乎對那木日充滿信任,可能是他的一舉一動包括身型都讓人感到安全感滿滿。
“你在新疆呆幾天?”
“後天就回去了。”徐弋陽底氣不足,弱弱的回答道,“時間不夠。”
那木日沒掃興,心裡盤算了一下告訴他,“是走不了太遠了,但新疆的美景遍地都是,這天山附近就夠看了,巴音布魯克到那拉提,和大部分遊客反着走,怎麼樣?”
“真走嗎?”徐弋陽猶豫,畢竟他對那木日一無所知,僅靠第六感也沒法真正佐證他的來路。
“看你啊。”那木日無所謂地回道,“你要是想去就和我說。”
“我考慮一下吧。”
Alan上來後,差不多快到了九曲十八彎日落的最佳觀賞時間點,此刻所有的遊客都堵在了那塊觀景台邊上,即使是徐弋陽也不能落俗,簇擁在人群裡去欣賞天下盛名的自然景觀。好在他是個大高個,即使擠不過前頭的大爺大媽,徐弋陽也能踮踮腳一睹真容。
視線終點處懸着橘紅色的落日,蜿蜒的河水靜靜地淌過遼闊的草原,天是一半深藍一半玫紅,一望無際的草原也跟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褪去綠色,隻為給一會的主角讓出位來。
九個日落同時出現,需要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差一分差一秒都有可能失之交臂,而金秋九月是最容易邂逅此番美景的季節。徐弋陽伸長了脖子,眼見着天地之間慢慢的隻剩下瑰麗的紅色霞光,前頭的大爺們齊聲數着數。
“一個——兩個——三個……”
打了蠟的紅色緞帶上,逐一閃耀出鍍了金光的倒影,那是日落與人間最後的纏綿與眷戀,像一枚鑲鑽的發卡别在了九曲十八彎的粼粼波光上,蕩漾的碧波變成大地的青絲,綻放出盛大的光芒隻為留住天地盡頭那唯一的情郎。
“七個——八個——九個!”
激動的呼聲響起,今天來這的每一個人都是幸運兒。
眼前的景象和“秋天”的照片重疊又出現在徐弋陽的腦海裡,绯紅的落日一點點沉入河谷,也沉沒于他的心海。
幾縷斷續模糊的影像閃回,徐弋陽在落日徹底消失之前爆發尖銳的耳鳴,晝夜交替的瞬間,記憶的閥門似乎打開細小裂隙,他努力去夠那一丁點的線索,卻隻能看到幾個短暫的像幻燈片一樣的片段——一整片剔透的冰川,一匹純白色的馬,一個舉着相機給他拍照的男人。
頭疼惡心的感覺卷土重來,徐弋陽單手扶額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一旁的Alan發現後趕緊穩住他向後撤。
“徐總!”
Alan一邊喊他一邊四處張望想找人幫忙,恰好那木日還在等他們下山,見有不對勁趕緊過來。
“怎麼了,低血糖嗎?”那木日擰開一瓶水遞給徐弋陽,和Alan說道,“喝點水,要不我先送他下山?山下有食物。”
“能行嗎?”Alan不太信任他。
徐弋陽喝了水稍微清醒一點,有那木日在,讓他感到莫名的安心,症狀都有所緩解。
“你送我下山吧。”
他有好多問題想問,但不知該從何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