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這還是蕭甯煜及冠以後奚堯第一次見他。雖然從前也僅僅是幾面之緣,但從前蕭甯煜尚且年幼,遠不像現今一樣鋒芒畢露,銳利得直逼人眼。
不過奚堯還是将茶盞換成了酒杯,對蕭甯煜舉了舉杯,不卑不亢地說了一句,“敬殿下。”
這杯酒他願意給面子倒不是因為蕭甯煜是太子,而是因為他的那一聲“将軍”。
回京以後人人都叫他“王爺”,隻是這王爵之位來自父輩,他隻是承襲,到底受之有愧,難能比得上自己一刀一劍拼出來的“将軍”。
蕭甯煜注意到奚堯換了杯子的舉動,臉上的笑意更深,“今日見了将軍,孤覺得甚是投緣,不知将軍明日可有空與孤再續一杯酒?”
奚堯聞言眉頭輕蹙,自己剛回京正是惹眼的時候,這時候貿然和太子走近對自己可沒什麼好處。
他正準備回絕,蕭甯煜卻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又道,“将軍放心,孤不會做讓您為難的事。”
奚堯不是沒聽父親在信中說過當今這位太子陰晴不定、城府頗深,入主東宮這些年來樹敵不少,卻又讓人隻能忍氣吞聲不敢正面與之沖突。
說到這裡時,父親隐晦地指出這位太子肆意妄為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有人得罪他一尺,他必還之一丈,最好是少與之接觸。
可是眼下話說到這份上了,再不答應隻怕會開罪太子,一時間竟讓他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地步。
而這遲遲沒有回答的樣子落在蕭甯煜的眼裡,令他極為不悅地沉了沉臉,語氣也冷了,“将軍這是不願意?”
方才還和顔悅色的一張臉說冷就冷了下來,奚堯頭次領教了蕭甯煜的陰晴不定,眉頭輕輕一蹙,說出來的話卻仍是不卑不亢的,“殿下,臣初初回京尚有許多事要同陛下商議,想必是難有時間能赴殿下的約。”
奚堯這話說得看似挑不出錯,卻是在用皇上壓蕭甯煜,甚至在暗暗提醒他,你身為東宮太子與我這個手握重兵的武将私下會面,若被皇上知道了怕是會惹出禍端。
蕭甯煜心下越發覺得有趣,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神色晦暗不明,“那明日起,孤便差人日日去将軍府上等着,讓他們等将軍得了空閑能赴約了便将您接過來。”
奚堯無法,更不可能在今夜的宮宴上和太子直接鬧開,隻好先應下了,打算回去再尋推脫之辭,“殿下有心相邀,臣自會去的。”
得了這麼一句,蕭甯煜臉上的神情又變了,笑意滿盈地收回目光,轉而将目光落在那殿中央起舞的舞姬身上。
那舞姬纖細的腰肢上系着一圈細細的金鍊子,每每随着她的旋轉舞動,那鍊子就會一晃一晃的,更是平添幾分誘人之姿。
蕭甯煜的眸色深了,打算今晚回去就着人去造一條金鍊子,帶鎖的,叫人一戴上就解不開,隻能被他鎖在床上任由他擺布。
原以為蕭甯煜隻是說說而已,不成想翌日真有一輛太子規制的馬車停在了淮安王府前。
聽見府中的下人來跟自己說,太子差人來問将軍今日得不得空時,奚堯的頭都有些痛了。他叫人回了沒空,那馬車卻也不走,就在府前候着。
先帝從前為了彰顯對蕭家的看重,将這淮安王府建在了京都最為繁華的一條街,來來往往的行人多如潮水。若是真叫這馬車在他府前停一天,那他怕是明日就得進宮面聖。
拖到了日落西沉時分,那馬車還沒有走的迹象。奚堯隻好從府中出來,上了那輛馬車去赴蕭甯煜的約。
到了地方,奚堯怔了怔,着實沒想到蕭甯煜說的不會讓自己為難,竟是将自己請到了青樓喝花酒。
奚堯望着面前明顯與酒樓規格不同的小樓,門口的匾額寫着三個大字——風月樓。
而诠釋這風月二字的姑娘們正立在小樓門口,以風情萬種的姿态對他暗送秋波,讓他本就不好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荒唐。這是奚堯眼下唯一的想法。
小瑞子在青樓門口已經候了半天了,前先被姑娘們擋住了視線沒瞧見奚堯。這會兒好不容易跑到前頭,見着奚堯他便眼睛一亮,連忙湊上前來,“王爺,您可算來了,殿下已經在裡面等您許久了。”
這下奚堯走也不是了,隻好道,“帶路吧。”
小瑞子領着他到了雅間門口,“将軍,就是這了。”
奚堯一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蕭甯煜的目光停留得尤其久。
奚堯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衣袍,襯得面冠如玉,端的一副清俊秀逸之姿。
在場人心中無不感歎:這哪裡像是剛從沙場回來不久的将軍,倒更像是一直養在京中的貴公子。
還是衛家的嫡子衛顯開口打破了沉默,有些歉意地對奚堯揖了揖手,“王爺之姿叫我等一時看入了迷,實在是讓王爺見笑了。”
奚堯對此倒沒說什麼,淡淡一笑輕易地揭過了。而後掃了眼雅間——座上總共七人,唯一的一處空座就在蕭甯煜左側。
這席位安排讓他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遲疑片刻才邁步過去落了座。
落座後,身邊那人就湊近了瞧他,“将軍今日裝扮與昨日大有不同,孤一時都不敢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