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嬷嬷來的時候已值正午,東宮裡卻仍然靜悄悄的,宮人走動皆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什麼。
“殿下如何了?”馮嬷嬷問守在寝殿門口的小瑞子。
小瑞子聽見這句話,臉上浮現出劫後餘生的慶幸,“早些時候殿下吐了血,如嬷嬷所言,将那髒東西也給吐了出來。按照嬷嬷走前囑咐的,已經讓殿下将湯藥喝了下去,想來是無大礙了。”
馮嬷嬷點點頭,不忘提醒:“人你記得處理幹淨了,别節外生枝。”
小瑞子起先沒反應過來話裡指的是什麼人,愣了一下,想清楚後很快接上話:“自然會處理幹淨,勞嬷嬷費心。”
饒是小瑞子反應再快,面上那一閃而過的遲疑也沒能逃過馮嬷嬷的眼睛,當下心裡存了些疑。
莫非,昨夜給殿下做引子的人不是什麼小太監?那會是什麼人?
罷了,這等隐秘之事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況且她來這一趟并非全為了太子的安危,還有更要緊的事。
心思暗暗轉了好幾個彎,馮嬷嬷面上卻不動聲色,看向小瑞子,“讓你留着的東西呢?”
小瑞子松了口氣,連忙道:“在屋裡好好放着呢。嬷嬷等着,我這就去取來。”
馮嬷嬷放心不下,“我随你一道去吧。”
“東西”便是從蕭甯煜體内吐出來的那隻蠱蟲,已然死了個透徹,屍體封在漆黑的罐子裡。
見馮嬷嬷要打開罐子,小瑞子大驚失色地勸阻:“嬷嬷,那東西味道大得很,還是别打開了。”
馮嬷嬷睨了他一眼,“那就捂着點鼻子,也要看過才知道你有沒有弄錯。萬一弄錯了,我還得再跑一趟。”
小瑞子無法,隻好擡起手将口鼻都捂上了。
罐子一打開,果然有一股惡臭湧出來。
即便是捂上了口鼻,小瑞子還是難免聞到了一些,被熏得幾欲嘔吐,面色難看至極。
等馮嬷嬷檢查完罐子裡的東西,将罐子重新封好,小瑞子這才放下手,一邊扇風散味,一邊喘着氣問:“嬷嬷,東西沒弄錯吧?”
“辛苦瑞公公,東西我會拿去處理幹淨。”馮嬷嬷話音微頓,别有深意地朝小瑞子看了一眼,“對了,這等小事公公就無需知會殿下了。”
小瑞子笑着應:“嬷嬷說的是。”
隻是答應是答應了,實際上等馮嬷嬷一走,小瑞子轉頭便将此事回禀了自家主子。
蕭甯煜面有倦色,手裡的湯藥還剩大半沒喝,開口時隻覺有苦味上湧,堆積在舌尖,聲音都跟着發澀,“她來過嗎?”
沒有指名道姓,但說的是誰并不難懂。
小瑞子低下頭,隻敢盯着自己的鞋尖瞧,答得磕磕絆絆:“沒、沒來過。”
得了一聲輕笑,聽不出喜怒。
母子做成這份上,也是世間罕有。
蕭甯煜将最後一點湯藥咽下時,賀雲亭正好來了。
人來了之後一句話都還沒說,先在跟前跪下了。
蕭甯煜晾了他一會兒,等嘴裡的苦味散得差不多了,這才開口:“人呢?還活着嗎?”
“死了。”賀雲亭知道這事自己辦得糟,聲音發沉,“早上芸香從後院出去,發現人被裹了麻袋丢在門口。”
說起來,那小倌蕭甯煜并未見過幾回,隻是去風月樓的時候見到過在邊上添茶倒水,年紀不大,骨瘦如柴,想來以前沒少吃苦頭。
原本這人也是賀雲亭見着可憐,從人伢子那買回來的,誰成想會落得這麼個結果。
不知是不是先前喝下的湯藥實在味苦,這下又聽到這些污糟事,令蕭甯煜直犯惡心。
蕭甯煜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後事你看着處理。”
賀雲亭應下,又多嘴說了句:“芸香跟他感情不錯,見到死相太慘,抱着哭了好一會兒。”
說完他頓覺自己失言,剛想找補,卻聽到一句沒頭沒尾的:“孤若是死了,何人會哭?”
賀雲亭心頭一驚,不知這話從何而來,謹慎斟酌片刻方答:“殿下貴為太子,自是天地恸哭、舉國同悲。”
這個回答究竟是令人滿意還是不滿,賀雲亭不甚清楚,總之是被輕輕揭過,另談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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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堯肩上的咬痕徹底淡去的那日,宮裡傳出來一道聖旨,說是夏日暑氣過盛,聖上有意去清鹭行宮避暑,命奚堯與崔士貞領兵随行。
對于這份突如其來的差事,奚堯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倒是郭自嶺向他投來幾分豔羨,“奚将軍,這可是份美差,行宮可比京中涼爽多了。”
奚堯神色淡淡,“是陛下去避暑,又不是我。”
郭自嶺沖他擺擺手,“奚将軍有所不知,行宮事少,連陛下都得閑,将軍又有什麼可忙的呢?”
與大周前幾位皇帝相比,當今這位不算勤政,既然說是要去避暑,政務則是能免則免。
奚堯面上不表,隻是多問了一句:“往年陛下去行宮避暑的時候,帶的是哪幾位大臣?”
“無非就是陸大人、鄭大人那幾位,崔相和衛禦史年紀大了,倒是少有随行。”郭自嶺回憶了一下,列了幾個人名講與奚堯聽。
奚堯心裡有了些數,忽然又想到什麼,猶豫再三還是問出口:“除了妃嫔和大臣,可還有别的什麼人會去?”
“這個……”郭自嶺不知道奚堯想問的具體是何人,撓了撓頭,“也會有皇子和公主前去,不過每年都不大一樣,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