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軍,他們好像準備去敲登聞鼓。”耳邊是部下的及時回禀。
登聞鼓設立已久,真正去敲這面鼓的寥寥無幾,早早便流于形式,隻怕即使有人去敲了,也未必能得到什麼應答。
不過奚堯略一思索,認為這或許不失為一個好計策,當即便改了策略。
他吩咐一隊人去鬧市尋些百姓過來齊聚,造出聲勢,一隊人留在身邊待命。至于大理寺這邊便讓嚴臻做好準備,留作後路。
他朝那四人深深地望了一眼,隻要這鼓有人願意去敲,那他定會讓這鼓聲傳至它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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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聞鼓前。
李生與梁生負責擊鼓,一人敲累了便換另一人,他們口中一邊訴着自己的冤屈,一邊揮臂重重敲打着鼓面,字字珠玑,振聾發聩。
胡生與劉生亦不空閑,自包袱中找出筆墨紙硯,兩人半趴在地上奮筆疾書,将手中的筆化為利刃,寫下一篇又一篇字字泣血的檄文。
紙張如天女散花一般灑向圍觀的衆人,由他們撿起,再經由他們的口傳揚出去。
如此浩大聲勢,很快便有人坐不住了。
有一對官兵朝這邊走來,一臉的兇神惡煞,口中厲聲斥責,想要将登聞鼓前的衆人如數驅逐。
已然派人把消息遞進了宮中的奚堯将此看在眼中,暫時不急着露面解決,有意讓人纏住這些所謂聞訊趕來的官兵,事後查一查興許也能查出些什麼來。
“劉兄,你怎麼不寫了?”
胡生察覺身邊的人停了筆,投去疑惑的目光。
而劉生面露憂慮,皺着眉望向那群官兵,有些膽怯,“他們是來抓我們的嗎?”
見到那些明顯來勢洶洶的官兵,胡生非但沒露怯,反倒激憤起來,“我等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
劉生愣了愣,又憶起茶樓中聽到的那句詩——
“甯可枝頭抱香死。”
擲地有聲的話猶在耳畔,他不禁仰頭望了望天,低頭時已然下定決心,朝着登聞鼓靠近。
咚——
伴随着一聲沉悶的鼓聲,一行殷紅的鮮血自鼓面上流下,凄然,刺目。
血色映在奚堯的眼底,驚駭之餘瞥見有明黃的車輿從宮門中駛出,立即命人動作起來。
那群官兵連同這一路上作亂的數人都被奚堯命人看住,統統送往大理寺收押,而這樁秋闱舞弊的大案則被毫無遺漏地呈至皇帝跟前。
事發突然,世家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不敵他們有備而來,緊接着便由柳泓澄遞交了一封長長的折子。這封折子不僅将衛解重多年來靠秋闱斂财的細枝末節都一一列出,還将私鑄□□、私養兵馬、收繳儲備糧等等罪狀也一并寫清。
面對一條條确鑿的罪證,皇帝驚怒無比,所有牽涉之人皆锒铛入獄,聽候發落。
連此前憑借舞弊謀得功名的一些權貴之子也紛紛被追溯罪責,革去官職,無一幸免。
今年的秋闱成績則被全數作廢,改定來年再考。至于不畏強權、勇于進言的四位書生皆榮獲嘉獎,還不忘給為擊鼓受傷的劉生安排了禦醫前去醫治。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皇帝再度氣得病倒,蕭甯煜提前解了禁足,暫理政務。
奚堯這日路過東宮,腳步微頓,想着順便進去看看。
小瑞子倒是在宮中,卻不見蕭甯煜人影。
“将軍,殿下還沒回來,您要不先去書房坐着等?”小瑞子見到奚堯微有訝異,隻當對方是有事來尋,并未多問,還一臉喜色地跑去給奚堯沏茶。
他跑得太快,奚堯連勸阻都沒能說出口,歎了口氣,隻得先進了書房。
甫一走進去,奚堯的腳步就頓在了原地。
他從前也來過此處,但眼前的情形卻與他記憶中的布置有了諸多不同。
書案正對着的那面牆原本隻挂了幅山水畫,此刻卻滿滿當當地挂滿了畫像,畫中人或笑或怒,或站或坐,皆畫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巧的是那畫中人還生了與奚堯一模一樣的眉眼。
目光飄忽又落至别處,隻見書案上擺着一枚骨扳指,斷裂之處用了金絲細細修繕,化作一隻金色的鷹綴于其上。
除此之外,邊上還有過去摔了道裂縫的琉璃珠和前不久剛被拿走的香囊。
這些東西不知放在此處多久,也不知有何用處,而此等隐秘之事眼下卻被人無意撞破。
一時間,奚堯胸前起伏不定,心神俱震,急急退步,轉身就要往外走去,卻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低低問他:“奚堯,你要去哪?”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