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一下,随後唇邊溢出一絲笑意。這樣簡單卻真實的笑容,你還是第一次在這個夏蕭因臉上見過。不過也沒有維持多久,他的臉上很快又挂上了一副歎息的絕望。
“不必了,你進不來的……”他歎息了一聲,“你如果真的想要幫我的話,就記住我吧。”
“記住我,别忘了。”
你看着他轉身朝着自己完全相反的方向離開,片刻之後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響起了他和‘獵犬’的交流。
“大人!大人在這邊!大人您怎麼在下面?”
“我不小心掉下來了,找幾個人,拉我上去。”
“好的!喂,你們幾個,去找繩子來……”
再後面的你就聽不見了。
那時候的你已經轉身而去,在那條荒蕪的小徑上狂奔。就這麼一直跑,一直跑……月亮始終挂在你的頭上,在濃郁的山霧裡你遇見了許多奇怪的幻覺和鬼影,都沒法阻擋你的腳步。你始終記得自己的目的。
你要回家。
‘回家?為什麼要回家?’
‘我不知道,但是我得回家。’
‘你不累嗎?不辛苦嗎?不如放棄吧?你的腳都磨破了,你的眼睛看起來也快睜不開了,不要回去了,好好睡一覺吧?’
‘不行,我得回去,我要回家去。家裡……有人在等着我。’
不知道跑了多久,恍惚之間你好像終于看見了崎岖的山腳。籠罩着你的黑夜與山岚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散去,你看見一群穿着相同的人圍了上來……那是屬于21世紀的警察制服。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床邊坐着的中年婦女,是‘你’的媽媽,看見你醒來,又是哭又是笑:“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話,非要一個人來玩。還說自己是什麼背包客,我好幾天聯系不上你都要急死了……”
“背包客?什麼背包客……我不是來參加朋友的婚禮的嗎?”
‘母親’奇怪的白了你一眼:“朋友?你哪有什麼朋友在倭國?”
你疑惑的皺眉,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明明邀請自己來當伴娘的朋友名字赫然在通話記錄的最後一個。你點了回撥鍵,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喂,你好?哪位?”
“是我。”你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抱歉,我這幾天遇到了點事情沒去給你當伴娘,你婚禮上沒出什麼問題吧?”
“伴娘?”那邊顯然比你還要疑惑,聲音忽遠忽近,好像在确認你的電話号碼,“我前兩天确實辦了婚禮,可是我并不認識你,怎麼可能邀請你當伴娘?你打錯電話了吧?”
“……對不起,好像是我搞錯了。”
你從原身的手機裡翻出了通訊錄都聯系了一遍,除了關系特别親密的家人和一兩個朋友,其他人都表示根本不認識你。而且那些記得你的人裡面,好像也多少忘了一些關于‘你’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逐漸遺忘‘你’。
對于你失蹤的這段時間,警方定性為意外。他們甚至懷疑你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小姐,事實如此。我們的國土面積隻有這麼多,而且我們的地貌也不存在高山,更别提你說的那種連綿不絕望不見盡頭的山脈……您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幻覺?不是幻覺,但夏蕭因為什麼三番五次的說自己‘沒法離開’這件事情,你好像找到了答案。
看着面前的警察,你選擇了沉默閉嘴。你不想,也不能被關到精神病院裡面去。
“好的,對不起,可能是我腦袋被砸了一下剛醒來,所以……把夢境當作現實了。”
你漫不經心的低頭,手指摩挲着什麼東西。
兩位警察也收起了裝備,雙雙起身離開:“但是您被人從身後襲擊了這是事實,我們會盡快查明真相的,您好好休息。”
沒有等到你的回答,他們也不在意。對于弱小的病人和受害者,他們顯然更多了幾分耐心。
隻是有些奇怪,為什麼你要拿着一張不屬于自己的學生證?看起來又十分珍惜的模樣。
因為那是發現你時手心裡死死捏着的東西,所以他們也是見過的。
年輕一些的警員問着年老一些的前輩:“1993年‘皇家私立音樂學院’的華國留學生,哇,了不起,那個年代能出來留學還考上那個學校的,肯定是很優秀的人吧?”
“是啊,光有錢還不夠,如果沒有十分高的天賦的話連入學考試都過不來哦。如果真是93年的高材生到現在……應該也是人中龍鳳了吧?可惜了。”
“唉——明明是這麼優越的人才,怎麼會做下犯罪的事情?這可能是那位小姐從歹徒身上扯下來的東西,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歹徒要留着自己十幾年前的學生證……”
“呀,小子,你是傻了嗎?如果是證物的話,怎麼可能會還給那個女孩啊?我們肯定要帶回去留底的。那個是假的啊!假證!”
“诶?是這樣嗎?做的太逼真了,完全看不出來呢。”
“可不是嘛,所以我們一開始就去查了,結果根本沒有這号人啊……校方那邊的學生檔案也沒有這個家夥的考試和入學記錄,百分百是假貨。可能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愛玩的虛拟遊戲之類的周邊?完全搞不明白。”
“哈哈哈哈,也是,完全搞不明白呢……”
‘母親’送走了兩位做筆錄的警察,回來就看見你呆愣的神情,眉目間寫滿了擔心。半晌,小心翼翼道:“女兒,咱們要不回家吧?醫生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回家治療也可以……”
“嗯。”你沒等她把話說完,就應了下來。隻是目光自始至終都看着學生證上的那張照片,輕聲道,“抱歉,我們回家吧。”
坐在飛機的商務艙裡,你還在想着夏蕭因的話。離開前你未曾料到對于外面的世界而言,那個寨子的存在不過是海市蜃樓,南柯一夢。
你對他許下的承諾也被迫成了一句空話。
對不起啊,夏蕭因。明明答應了你的,可是我也要離開了。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還能記起你的人,其實一開始就不屬于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