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他的思路,她就會被他捕獵。
田柾國聽到她這樣說,也不吭聲,靜靜等着她的下一步。
“對不起啊,wuli柾國。”她含着模糊的氣音說道,那雙潋滟的眸有了泛潮的迹象。
在分手時,在田柾國回頭來挽回時,顧亦纾說過很多個對不起,甚至這句對不起在暧昧日就開始了。
現在,她主動向他走來,也隻是因為對不起。
田柾國眼眶霎地紅了,小幅度地抽了口氣,狼狽地下意識偏頭不讓她看見,又不想示弱,直直地,不退縮地對上她的眼睛。
顧亦纾看着田柾國幾乎破碎的表情心裡不忍,眸光清淺,咬了咬腮幫子的裡側肉,好像這樣就能給予自己勇氣說完。
她真該看看她自己的樣子,這樣就會知道她不比田柾國的樣子好多少。
蒼白美麗的面龐虛幻朦胧,像是一捧化在月光中的新雪,高升的餘光在微揚的面龐上釉了盈盈碎光,像灑在一片無人問津的雪地上,讓雪粒也變得亮堂了。
初見時偏見與不公的會晤,她心藏着事情,他卻是天然的思維使然,正因為是天然,所以才會被觸及。
問一個人你最讨厭什麼,蔬菜、苦味、藥物、不講衛生的人……答案各種各樣。人們好像佯裝輕松地就将一個最無足輕重的定為了最讨厭的。
其實讨厭得太多,說出來又太過沉重。
她也是會這樣的人,但偶爾太喘不過氣,她就善變地換了類型,企圖尋找一個傾瀉口。其實也不是宣洩口,她容易内耗,容易懷疑自我,人群中常常利他,是浪漫的,自由的,理想的悲觀現實主義。
她就一直這樣飄蕩着找人,一個不用理解但能成為她烏托邦的人。
然後她就找見了一個最讨厭偏見的人。
他和她不一樣。
她是洞察所有的悲喪,而他是抗争所有的樂天。
顧亦纾像是一個盛滿痛苦和其他的容器,能看到多大的天,就能窺見多少的暗面,那些暗色沖擊到她身上不知不覺已變成自然而然,但她在努力抓住那糟糕之餘值得的人,值得的事,擁抱美好,也願意在黑暗裡鑿出微弱的光。
她太敏感,就隻會治愈别人,不斷地剖析自己的傷口,所以她會假裝冷漠,因為很累;所以她會忍耐,因為她有在意的;所以她有些空洞,因為偶爾的空洞才是那個閃耀的大明星最希望别人愛的部分。
她的悲觀底色早已注定,因為這個世界早已注定。
可是,田柾國來了。
一個了然所有,但會驅除糟糕的人,他的樂意遠重于他敏感的悲意,因為他将所有的注意都給了他愛的。
世界是尖銳的,但是田柾國不一樣,他是毛茸茸的,真誠地走向你,用自己的小腦袋想點法子讓你開心,又不需要你回報什麼,有些人用盡詞藻描述真心,而小狗永遠是行動派走在路上,真誠又熱烈。
好像是有點聊的來的,她留下KKT時是這樣潦草又輕率地下了結論,她漸漸在他身上展露大明星的外衣,孤獨又空乏的真實人格,然後,習慣性地被他治愈。
她也能被人治愈,她不用自己一個人咀嚼苦痛,而花上大半個人生去反複疼痛。
時間愈長,顧亦纾就愈發現他對她的吸引力,他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将她的心念占滿,再不會痛苦,也不會堕落麻木。
所以,那是愛情吧……明明一開始隻是交際開展的叛逆,怎麼會失控地産生愛呢?
愛情是不講道理的。
在亮晶晶的眼睛裡,在他疲憊又好像在她面前生出無限活力的惹她開心時,在一切熱烈又光明正大的喜歡下——直接的厭惡,明晃晃的愛意,坦蕩蕩地暴露在陽光下不怕蒸發——心動是自然而然的,甚至比起邊伯賢,田柾國更為全然地符合顧亦纾的理想型。
因他而起的悸動,想把自己占滿那人腦海的念頭……種種失控的化學反應 ,說明愛情來了。
而現在,她要說這是一場錯誤,是她單方面給他造成痛苦的不該存在的曾經,這樣虛僞又反諷。
全世界都覺得顧亦纾是愛的天才,最會愛人。無數踴躍破圈的夢人文學都昭示着外界多麼想與這個人相愛,體驗她的愛情。
本人現在依然固執地認為,自己不适合戀愛,她不會愛人,她會傷害别人。
明明知道對方愛得深就會陷入出不來,卻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答應了對方。像是污點一樣,給那張如白紙的孩子留下了永不可磨滅的墨迹。
田柾國是初戀。
顧亦纾是田柾國的初戀,是最不合格的初戀。
所以,對不起。
田柾國不想再聽她這樣說自己,直直就打斷了她,“前輩是初戀,是愛人,一直都是最好的那個。”
即使現在分開不在。
他終于忍不住繃緊下颌,單手握拳,粘稠地叫着她卻要壓不住淚:“怒那……怒那……你知道所有人都在羨慕我嗎?”
“羨慕我是顧亦纾的愛人。”
小狗毫無保留地袒露了自己的心,隻求不要讓她将所有都歸咎于自己:“你不是不适合戀愛,你隻是恐懼全身心地去愛一個人。雖然我無比渴求怒那更多的愛,但是你給了我很多很多愛,我心滿意足的來自顧亦纾的愛。”
即使是高壓行程也抽空返韓和他見面的怒那,會選擇做自己不熱衷的手工給他作為禮物,因為鏡頭所以将戒指花樣随身攜帶在身上的怒那——她是愛的化身,連他都是她教會的去愛,見了那人,就像得了本愛情指南,無師自通地去愛她。
“如果沒有顧亦纾,田柾國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幸福。”
顧亦纾垂眸有些執拗道:“可是,你在難過,你在痛苦。”
“怒那不也是嗎?”田柾國微屈身和她低垂的視線齊平,低音哄她。
因為他們在相愛。
少年淩亂碎發下,眸若點漆,含着似海的深情與執拗。他炙熱的體溫隔空就傳遞到她身上,“所以我承受這些,也心甘情願。”
因為相愛擁有反作用力。
為轉移顧亦纾的注意力,田柾國做了反攻,帶着難得的輕快和笑意靠近她道:“所以,怒那在心疼我。”
田柾國沒有等她的承認。
他長大了,他明白了大人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原則,所以他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笑的愈發得意滿足,一直在顧亦纾肩頭悶悶地笑到神經受不住的咳嗽。
顧亦纾覺得他的動靜實在太大,也或許是他們靠得太近,就在耳側畔所以震耳欲聾。她有些哭笑不得,拍拍他背,暗暗祈禱沒有人聽見。
等到他終于停下那咳的叫顧亦纾覺得膽戰心驚的咳嗽後,田柾國才又如跗骨之蛆一般攀上她的肩背,重新拿因為激烈咳嗽而染上豔麗顔色的薄唇,若有似無的擦過女人附着青色血管的脆弱脖頸,急促淩亂的呼吸也一陣陣的噴灑在上面,讓她的那一小塊皮膚上都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
“怒那心疼我。”
他又将自己親自得出的這個答案複述了一
遍,笑的越是暢快,攬住人的手就收得愈發緊。
還沒等顧亦纾拒絕推開,他像預判一樣先一步松開了手,向後退一步。
“這就夠了嗎?”顧亦纾終于卸下背負的重擔,眉目間的雪已經消融,她似笑非笑地看他。
“不夠。”田柾國輕聲道。
人要多活一些歲月才知道,你跟某些人之間,永遠沒法斬釘截鐵畫下一個句号。
這情感太深遠,是生命裡沒有盡頭的草原,就像田柾國和顧亦纾的牽絆。
“那年歌謠大祝祭就表現出我們是相識且關系不錯的前後輩關系了。”與她對視的刹那,奇異的感覺在年輕的胸膛中滋生,已成年的青年目光沉沉,暗含壓迫, 左手肘懶懶地壓在架框,姿态悠閑,好像他做的這些都并非故意,卻不将鋒利的銳氣收起,就那麼大咧咧地敞在外面随便她看。
“所以,下次見面問候變得親近一點吧,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