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道初期,妹妹暈車所以總是在車上睡覺,那樣會好過一些,那時她還是清澄、孩子氣的明媚,是不止Aurora都為之疼惜珍藏的新人美,還沒有習慣如何自然地讓搖晃的腦袋與座位相和,像中國撥浪鼓的玩具一樣,晃着晃着就枕到了旁邊人的肩上,或者撞上了玻璃,砰砰響得讓全車人又好笑又心疼。
所以,不管是哪個姐姐搶坐到妹妹的旁邊,都十分自覺地守護着妹妹的腦袋,座位也是,妹妹喜歡裡座,認為那樣有安全感,但凡有裡座是妹妹的位子好像成了共識。
什麼時候——她們妹妹不這樣了?
她們嬌寵的妹妹,因為是忙内,所以在鏡頭面前也總是有年齡小的特權;因為是妹妹,所以一直這樣做着。
可以保護一輩子的,她們那時都這樣堅信。
可是,出道初期,出道曲《少女的祈禱》爆火,是妹妹最先在團隊活動外忙碌其他各色的行程出場,以那樣漂亮的面貌去掙得一分鐘鏡頭裡的那點回看,讓大家更加深入地了解GP。門面和隊長初期上綜藝拉人氣都是這樣的,幾乎是傳統。
格外與衆不同的,大概在于她們的門面也是忙内,是她們最喜愛的、最疼惜的妹妹,最想要放在身後的那個孩子。
她們的纾纾合該是最耀眼的,最受喜愛的,可那樣明亮溫暖的光不該以燃燒自己為代價。
現在的妹妹,上綜藝裡外座不說希望,連最初的在意也沒有了。
而身子,金南珂趴在桌闆上靜靜地觀察,連跳舞的核心力都用到了這個層面。腦袋像是被身後座椅的彈簧相連,再晃也不會跌出座位範圍以外,上半身柔軟漂亮的身姿緊貼着座椅的弧度,雙腿并攏,雙手乖巧地放置在大腿上,好像她沒有睡覺,隻是閉目養神一般。自從拍戲節食後,小小的一隻一直沒有恢複,現在妹妹還努力地做着單人演唱會的特訓,可體重與體脂率還是那樣觸目驚心。
天然該成為明星發光的人,不知不覺就被規訓,被社會,被自己。
妹妹成長為什麼樣子她們都樂意,那是我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與欣慰,隻要不要生病就好。
隻要不生病就好。
其實,纾纾向她們坦白時是非常和煦美好的一天,她們還在商量着結束節目行程後去找一個私人的地方痛快玩一場,要找有花園和超大遊泳池的那種别墅。她們也要做個秋千,晚上在露台燒烤喝酒,然後回到房間裡一起看《陽光姐妹淘》。
然後,她說,她可能要去看醫生。
她們成員都有着一種惜命的自覺,尤其是在不忙碌時,間歇性地去檢查、服藥,這也是一種保持職業壽命的手段。
這一行心理問題的有很多,但她們有随行的家庭醫生,也有服用類似的幫助藥物。
她要另去看醫生,她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地靜默,好像有什麼東西就在她們不知道的情況下脫軌了,從此不受控制,也不為人力受限。
妹妹的健康自然比去哪裡好好玩一次重要得多,是根本無法比較的地位。而十分鐘前,她們那樣僅僅被工作、壓力、消遣等等很多充斥的充實與期待都好像與她們隔了上輩子的故事。
纾纾自己進去看了醫生,出來的時候拿着檢查報告。
她向來有主意得多,那麼堅強,也無比能吃苦,某些不重要的才願意袒露給她們,這時袒露給她們,意味着她可能有時無法控制自己,所以需要成員們的幫助。
她一定是這樣想的。
她一定是到了這樣的地步才願意告訴她們。
不然,她會想着繼續前進,等到一切結束再去看病。她絕對不願讓自己影響整體的進程,她也不願意改變那重要又備受期待的solo活動,年末活動錯亂繁多,也是藝人們重要的曝光機會……所以,那個向前,哪裡會有标示着暫時修正的休止符呢?
她們纾纾的向前,其實沒有盡頭。
Calliope什麼時候真正有過休假與空白期呢?GP都未曾有過。
她們在那段問診的時間裡不斷祈禱,就像在素奚歐尼手術室外那晚一樣。
上天從來不願意憐惜人類,它隻願看着他們無措、恍然,最後絕望地認下不屬于自己的命運,那樣惡劣,玩味。
可,那是纾纾啊……足以比肩神名的凡人。
為什麼不放過她?
為什麼?
因為她以人的身份而奪了□□頭,可神從來不作為,而顧亦纾的誕生是它們唯一做對的一件事。
重度焦躁、中期抑郁、睡眠障礙症……密密麻麻的英文藥學名稱看得她頭暈腦脹,字和字之間微小的空隙被一種模糊的哽咽水光填滿。她來不及多看,身子就軟趴趴地一點形象沒有地趴在椅子上,她隻想嘔吐,眼睛卻被水幕一樣遮蓋。
纾纾……纾纾……她們的纾纾……
那是纾纾生病後她最光明正大的一次哭泣,全然是生理性的來不及掩飾的表現,像是真切感受到了耶稣受難的苦痛,後來再也沒有了。
她不能因為她們再痛苦一重。
連淚水最豐盈的素奚姐姐都不再随意地表露淚水了,在加州音樂會《It is well》結束的盛大謝幕裡,在吟唱“If all were the best arrangement, I will assume all(如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我願意承擔一切)”
“It is well,there is no doubt about that(一切都會好的,這是毋庸置疑的)”
金南珂第一次這樣深切地感受到這些英文歌詞蘊含的人生體驗,她沒忍住含了淚,Aurora們以為她為此感動、喜悅、美好,以為這是幸福的淚水。
隻有她們知道,這是痛苦的淚水。
台上的五個表演者,台下為此忙前忙後的工作人員們都知道,橫跨大洋在世界另一頭的李秀滿社長和理事們都知道,社長nim頻繁地給她們打電話慰問。
她們最愛的妹妹現在正在巨大的痛苦中,人們會知道嗎?
金南珂遠眺出神,雙手不自覺地合十祈禱,她們會有未來嗎?
連幸福都會誤解的表現,就像金色的亮片在Aurora們歡快中降落,掉在她們身上其實帶着灼人的灰燼。
她不敢去找妹妹擁抱,她隻是拿着手麥和Aurora們歡呼招手,熙悅路過她身邊,眼尾是與妝容不同的紅色,她們默契地放棄了對視互動,那是因為她們藏着世界一個巨大的秘密,伴随着秘密與生俱來的灼烈、彎曲、硬生生撕裂開來的空洞。
演戲真累啊……僞裝也是……
她們纾纾該有多累啊……
那晚,素奚姐姐罕見地沒有熱淚盈眶,眼睛理智地幹澀,九月歐美活動裡,她這樣異常的表現甚至幾次被人們熱議,她渾不在意。
她說,“南珂,或許就是因為我的眼淚太多,太不珍惜了,所以在這樣的時刻反而流不出淚了,像是幹涸了。”
金南珂懂她。
平常那些組合一起走過的山窮水盡、厚積薄發、其實都是人生路必備的五感來源,隻有這次,是生命的一場幹旱,是可能會逐漸走向湮滅的絕望。
或許在拿到答案而倒推過程的人們眼裡,這段歐美時期的活動尤其是加州的音樂會,已然變成那時看拙劣而過于明顯異常的表現。
不需要懊惱。
不需要抱歉。
隻要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她們的GP還是GP,她們的纾纾永遠不要離開她們。
隻需要懊惱。
隻需要抱歉。
因為遺憾、可惜都未曾發生。
纾纾是很厲害的人,是會承受着無數的壓力惡意也為此背負前進的類型,她把所有都做得很好。腥風血雨的體質讓她總是太過自耗,這樣總有一天會耗盡,所以她們定期帶妹妹發洩,讓妹妹充電。
她是個成年人了——身邊的工作人員們常常這樣說,覺得她們在暗地裡太過關切妹妹的狀況,讓自己都有些力不從心。
是啊,纾纾是個成年人了……她會自己想辦法發洩的。
即使是堅持世故立場的金南珂,也不得不承認,她很感謝田柾國在那段時期的出現。
她們這個圈子裡,談戀愛這樣的事情其實再正常不過,身邊都是俊男美女,還都是荷爾蒙爆棚的年紀,七情六欲也是人之常情。隻是礙于職業的特殊性,性格謹慎的會小心再小心,不以為意的各類型的伴侶也不是沒有,甚至豐富的隻有空窗期,這個圈子也向來紙醉燈迷,糜爛亂花。
隻是GP的大家都對此抱着更加謹慎小心的态度,在任何行動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為組合和成員們考慮,何況是這樣不适合的事情,她們雖然登頂,但一直處于自己造頂的上升期,出道時間不長,粉絲屬性也不适合。
達到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自然有着比他人更加卓越的實力、優越的資本和扛耐的心性,甚至因為很廣闊的人生視野、熱愛與興趣,戀愛于她們而言并不有很大魅力,尤其這是一件看對方的運氣事件。
宥清算是她們幾個人中對戀愛這事最有經驗的一個,即使出道前她根本沒時間談情說愛。早期與合作朋友樸宰範在加州度過一段熱切時光,休假時期看棒球比賽意外和一位帥氣的美國運動員結緣,要不是真的有點感情,她會以為這妹妹的标準是同美籍。
兩段時間都不長,可能都是成年人激情與喜愛上頭的短暫愛戀,也或許是孤單常态中偶爾找來消遣的娛樂環節。
在美國長大的波士頓辣妹,在情感上也抱着很豁達、享受的西方戀愛觀。自紋身事件後,清清更深谙保密的重要性,兩段感情都保密得很好。
畢竟是連私人生活的戀愛部分都寫入合同的職業要求,她們都一緻認為隻有永遠不為人知的私下部分才是最安全的,也是真正屬于她們自己的私人生活。
這是最符合她們對自己的要求,和對組合與Aurora們的負責。
纾纾還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負責,她一直被注視,被窺探,她完全沒有辦法做好絕對的保密工作,所以她最後選擇了分開。
妹妹去年被壓抑得很狠,實際上在某些她堅持的方面她稱得上是執拗,或許那時,痛苦就已初見端倪。
當年,人們都為妹妹有過初戀而難過吃醋,這種話題卻是SM親自推上來的,看吧,隻是出道初期,公司就那樣警惕她了……她那麼閃耀,那麼強大,可背後滿是無法消解不為人知的疤痕。
所以,妹妹嗜酒也未嘗不是一種預兆。
“飲酒者認為他們在試圖逃避,但實際上他們是在努力克服一種他們不知道自己患有的精神障礙”,這是她在某個酒類圖本上讀到的,那時,她才恍然大悟,可是已經遲了。
與田柾國在一起時,妹妹也很累,但是很開心,好像有了治療師與充電樁一樣。
還記得妹妹和他隻是朋友關系時,她便隐約覺得兩人并不簡單,拼盤演唱會謝幕時,那孩子一邊敏捷地後退調整站位,一邊躲避鏡頭的同時又忍不住扭頭盯着妹妹的方向一直看。他的眼神是即便隔着一段距離,也能讓人感受到其中滾燙的溫度,就像是明亮的陽光,讓人難以忽視,有種被燙到的感覺,讓金南珂都忍不住心驚肉跳了一下。
而金南珂清楚地看到,妹妹并不是不為所動,那樣炙熱的、無所保留的、流露隻是因為溢出的表現——妹妹無法拒絕這個孩子。
而那個孩子并不完全像少年,或許是很小在圈子裡摸爬滾打,純良的天性未被泯滅,而狡黠的機智更是熠熠發光。
她和清清是超級網上沖浪者,也對那孩子某些富含纾信息的動态一眼就能看穿,是隐晦昭示心意的少年,可是在真正碰面後,很成熟的照面,很自然的表現,都讓她覺得,是很了不得的孩子。
自然,她對他最大的感官,也是最重要地,他給了她們給不了的,所以為此感激。
妹妹從首爾返回後,和她們興緻沖沖地表達着舞台的興奮,從心髒蓬勃灌溉的喜悅與渴望,那樣的情緒與紐約時代廣場音樂會的妹妹重疊交彙。
她們能感受到一些,畢竟當天都親自守在直播頻道裡,看到她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像陽光下的霜凍一樣融化,任何威脅都好像會從妹妹的身上反射出來,就好像這場表演是她可以遮掩自己夢魇的力場。
她們最感謝的是音樂與舞台。
妹妹反駁她們,最感謝的是GP、Aurora和音樂舞台。
她們笑着應和,好像以前那樣。
但在音樂和舞台之前,她們永遠珍視并為此感激的是她們最喜愛的妹妹——顧亦纾。
金南珂看見霓虹閃耀,街道向四面八方展開,像一塊閃閃發光的巨大魔毯,上面有一條又一條寬寬的暗影,首爾的搏動向她迎面走來。
她們會一起迎來未來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