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一結束，顧亦纾便沒有遲疑地離開。

不用趕個人行程，創作又卡在關鍵環節，她準備去新練習室練習，換換心情，尤其是給人幹活還被陰陽了一通，發洩出來才不會滋生隐患。

GP的練習室一直是自集訓定下的基地，和藍天白雲練習室有着同等的含義。

隻是去年，公司另給她們分配了一間有落地窗的房間。寬敞，漂亮，玻璃映着大廈、藍天與陽光，初曦至昏夕都是美好的。

“呼……”終曲結束。

顧亦纾彎腰屈膝，有節奏地整理淩亂的氣息。

兩鬓的碎發琳琅，她雙手握着膝蓋混沌地直視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女人被西沉的金眸啜得绯绯滟滟，即使漫着難掩的疲倦與低氣壓，斂眸橫掃，眼角迸發的發洩與灼意都不禁讓人幻視美洲威風凜凜的獅子。

千鈞一發之際，女人直起身邊喝水邊擦拭汗珠，紅肉凹陷生豔，白肉摩挲誘惑，好戰的獅子頃刻化身進入賢者時間的貓條，無害又柔軟。

沉木色的地闆被灼得金黃，像是埃及的尖塔，不浮華，如檀香般靜谧神聖。

顧亦纾随意鋪了塊毛巾在下面，輕盈地躺進光浴裡，就像稚童時沉迷于母父一頭扯着一邊的簡易版被子搖籃，替代品雖然不會動，但顧亦纾仍虔誠地想要借此得到治愈。

“叮咚”，手機一聲輕響。

雖然不想理會，但以防有什麼緊急的事情……顧亦纾半撩眼皮，懶洋洋地摸過手機。

Baek：跳累了？

醒目的對話框勾連起一片燥熱下的記憶，顧亦纾這才恍然想起這間練習室的隔壁是她們師兄團EXO的練習室。

想來她剛才的動靜沒有逃過對方的耳朵。

她單手遮在額前，眼睛半阖，微濕的發黏連在白生的皮肉上，姣麗蠱人。

專注利足的運動後，連活躍的交際分子都安分下來，隻剩下食肉性的直覺和暴力的松懈。

Calli：是跳爽了kkk

豈止是跳爽了，她這樣對他不避退地釋放天性，完全是跳瘋了……看來發洩後心情很好啊。

邊伯賢松了口氣。

他沁着熱汗，靠坐在門邊鏡子前，笑時捏着掌心，不動聲色地鼓吹起防禦。

明明兩人都是很會玩又很會做人的性格，交際不密切，可來來回回的幫忙，算下來也比得上不少人，按道理本該自然正當地親近起來，可現實又偏偏不是這樣。

每次見面，都像是新認識一樣，之前的進度好像隔着時間自動歸零，徒留下微熟又微妙的狂悖。

好像是有點兒奇怪的起點。

可對當事人來說，或許才是安全的距離。

Baek：莫呀，真是厲害的孩子

Calli：哥的前輩範也太足了，真慈祥呢

Baek：哎西……慈祥是用來形容正當年齡哥哥的好話嗎？

Calli：叫哥哥……還不夠嗎？[可憐貓貓頭jpg.]

其實這邊的貓貓隻是無意義地甩了甩尾巴，卻輕易把隔壁的人類釣得嘴角直翹。

Baek：Calliope嘴裡的哥哥千金不換，作為小小的報答，看看門口吧kkk

邊伯賢漾淡地抻了抻眉眼，練習後是濕漉漉得誠懇。他坐在這個位置就剛剛好，不遠不近，恰好能聽清隔壁開門的動靜。

什麼呀……

顧亦纾禮節大于一切地咕蛹着爬起來，開門一看，一瓶可愛的罐裝飲料蹲在那裡等她，上面的草莓圖案顯得嬌豔欲滴，惹人生津。

她試探地掂掂，确認周圍沒有人影，沉默地關門，将濕熱的身體靠近冰涼的鏡子坐下才扯開易拉罐，這一連串做得一氣呵成。

如果SM後期需要練習室的監控材料，又恰好是這兩個練習室現下的同一時間段，他們一定會發現，兩人在無限接近同一個空間裡靠着對鏡坐下的姿勢如何對稱又曼妙橫生。

富蘭克林效應指出，一個人越不怕被麻煩地幫助你，越容易釋放出親近喜愛的訊号。

可如果是邊伯賢這樣的情況……顧亦纾看着手中的圓柱體若有所思，似乎更像是為人處世之道周全缜密的表現。

罐身不像才從冰櫃裡取出，體溫握在手上無比貼合。

顧亦纾下意識在小小的弧形口嗅聞，一種很充足的果味撲鼻而來，讓她瞬間聯想到口齒咬下顆飽滿草莓的顆粒甜水，是她最近猶為喜歡的選擇。

Calli：補充力氣的飲料?太貼心了，謝謝哥kkk

Calli：是剛剛練習時哥放過來的嗎？真的是親哥啊[貓貓含笑流淚.jpg]

其實顧亦纾更想問他，飲料放在門口，他自己怎麼不露面。

好正常的善意往來，邊伯賢表現得反而像獻愛心的随機掉落，她至少應該當面表達感謝的。

淺淡的唇色在貝齒下迅速充血，顧亦纾難以抑制地焦躁起來。

初雪傘下，同框詛咒，錯誤夜車，倒式留言……和這個人的重要記憶如同走馬燈般流離輾轉。

明明每一次事件都有正當理由，合乎邏輯與道理，可從理性的角度再回憶，顧亦纾不得不後怕地承認，事實已然客觀朦胧地蓋上了暧昧的色彩，即使是她這個洞悉所有内情的當事人。

次次累積，說不清是她欠的人情更多，還是邊伯賢欠的債務更多。

之前，或許是她未曾發覺，或許是她有意忽略，眼下一瓶草莓果汁才将某些隐晦的危險先在她這另一個當事人面前攤開。

但同樣的直覺告訴她，如果這樣問了，絕對會很麻煩。

她其實不是為當面感謝的。

哪怕擁有雙方共識的靠近趨勢，哪怕僅僅是出于對人類的愛與欣賞，哪怕是某種意義的自我表達——可顧亦纾隻要他們做最光明正大與界定清晰的同謀。

其中既不包括單方面在監控裡關心地留下無名飲料，大咧咧的監控外在KKT裡又這樣正當卻不正常地聊天。

說到底，他們本不該是這樣密切交際的人，而“同謀”更代表着一種陷入麻煩的共同體象征。

顧亦纾最讨厭麻煩。

Baek：是啊，想着很辛苦地練習後可以使用，但是似乎沒有出門的打算，所以這樣提醒了kkk

邊伯賢慢條斯理地打着字，這套說辭自然得如同真相。

事實當然不是。

邊伯賢在隔壁音樂停止時就第一時間發覺，他擔心顧亦纾仍處于低落狀态，于是偷潛到人家練習室門口，扒在門上透過小小一塊玻璃窗往裡看。

就見她平和地躺在黃昏熠光中，發絲、臉頰和腳踝都染了金光，烙了幾道暗痕。在這種即将黯滅迷疊又尚顯荒涼憔然的體裁背景裡，她仍然堅韌漂亮得無與倫比。

這場熒幕下，誰都會燃起渴望靠近的心火，可做出行動的人隻會成為最大的敗筆——這就是魔鬼借她向人間挑起的戰火。

于是在高高在上的上帝視角裡，節制而鋒利的青年深邃又寡淡地看了一眼，收斂所有情緒，将手上的東西放下，自覺背離。

作為人，作為前輩，作為真心活着的類型，邊伯賢自覺他力所能及範圍内可以做到的安慰就應該止步于會議室，那已經夠冒險，夠合乎情理。

可還是邁出了那一步。

幸好，他停在了門前。

現在，身後還有一堵牆。

但坐在這裡，其實聽不到開門的聲音。

他隻能憑借發過來的消息判定事實，一輪證物交換，他迅速回歸被動方。

Baek：才一瓶飲料而已，不用太客氣的kkk

Baek：成員們全體認證的好喝，怎麼樣？

Calli：内，已經在美滋滋品嘗了，我也認證的，超級大發！

兩人聊天都是類似親近的口氣，這恰恰說明他們最不親近，甚至不同視角的誤解無傷大雅顧亦纾便忽略解釋。

就該是這樣，顧亦纾稍稍平靜地灌了口清甜。

唔，确實是她的口味，她魯莽地灌了半瓶，炸起的毛瞬間被順好了。

作為靠飲品與糖果來獲取力量的類型，顧亦纾吞下滿口生動的果漿後，大腦被糖分直接滿足到飄飄欲仙，心理自然對愛心者有了愛屋及烏的耐心與包容。

捋清後對邊伯賢幾分她心裡有了數，過去不可改變，但未來可以把握，她又恢複了賢者聖人TIME。

她的眼眸灌了美酒般晃出一點微醺，另一隻手甚至開始輕快地打字。

Calli：我的聲音吵到哥了嗎？

Baek：不僅沒有，甚至成為了練習的動力。滿分天才在隔壁更加努力，完全不能松懈[大拇指][肌肉][肌肉]

Calli：聽上去更像是壓力呢kkk

Baek：阿尼，其實是榜樣呢，在這方面wuli Calli nim完全是前輩啊kkk

Calli：大發……所以哥為什麼不喜歡被叫前輩呢，被哥叫前輩的我真的很高興kkk

顧亦纾不舍地抿掉最後一點兒汁水，借着玩笑話真心試探道。

為什麼……次次都要糾正這個稱呼呢？

Baek：可能……被叫了太多次所以沒有新鮮感了，但是如果是哥哥叫我哥哥的話，那感覺确實很值得高興，後輩nim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态吧……

啊……因為是過分疏離的體現，顧亦纾咂巴咂巴嘴巴精準地做出判斷，她輕啧一聲，眉厭眼，瞳孔不含情緒，感覺美夢戛然而止。

Calli：莫呀……為什麼特意強調後輩TT

Calli：傷心了

對面迅速道歉。

Baek：其實我最崇拜的歌手就是Calliope了，以後也請Calli前輩多多關照[狗狗鞠躬jpg]

Calli：[貓貓偷笑.jpg]

Calli：原來我這麼有人氣啊，感覺到榮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