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她的是那位司徒學長。那幾天沒有學生會活動,所以他趕在韓靜節下課時在教室門口等人,遞出邀約:“趁開學不算忙,明天要不要出去玩下?”
次日是二月十四日,這個日子多少有些暧昧。韓靜節思索了下,那天有節晚課,接着還有讀書組聚會,會到晚上十點才結束。她算算時間,覺得一次曠課出遊應該不會引起家人擔心,遂欣然應允。
明明也算相熟,但單獨出來玩,好像意義又有不同。好在情人節哪裡都是人擠人,不會教人尴尬。他們去看了場電影,又尋間西餐廳吃晚飯。席間兩人扯些閑話,韓靜節知道他家中經商,問他為何不學商科。他笑笑,講家中長兄已經繼承家業,不必他勞心。
同樣的問題他也抛回給韓靜節,問她為何選擇讀法律。她原本切割盤中牛排,聞言停下刀,認真道:“原本想過學金融,但我讀中學那陣剛好撞上股市崩盤,看嘉文集團、信托銀行那些人搞事,就覺得這些東西很虛無。”
她去年個案研究選的是信托銀行案,涉案人是何家那位家主,如今還未審出個結果。司徒還替她看過那份作業,知道韓靜節對這案子很上心。問她緣由,她說是當年自家産業差點都被波及,雖然最後無事,但她一直留心着這個案子。
此情此景說起這些,難免有些破壞氣氛。韓靜節似乎也自覺失言,一笑帶過話題,說她家的産業也無需繼承,學法律隻是興趣使然。
“平時根本接觸不到這些大人物,說不定以後做大狀有機會見面。”她說着将幾縷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後,對司徒笑笑。
“也不是什麼大人物。以前是很風光,但你看嘉文現在什麼鬼樣?何家早就逃去英國了。”司徒為她斟滿果汁,随口道。“不過他兩家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家在好多銀行都有股,嘉文背後華業銀行就是他家侄子在管。”
“何浩雲?”韓靜節放下刀叉,作洗耳恭聽狀。“學長你是不是還認識他?”
“是。他是我大哥的同學,當年好威風的,這兩年倒來找我哥說要合夥做生意。”司徒說道,問她是否吃好。得到肯定答複後,他招來服務員買單,問韓靜節是否着急回家。
等了一年,這場對話還未進展到正題,自然沒有急着回家的道理。韓靜節耐心很多,搖搖頭表示不急。司徒聞言神秘一笑:“那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雖然料想到他說的“好玩”不會多有趣,但等出租車駛到目的地,司徒推開門請她先進時,韓靜節還是哼了一聲。好在對方隻當她是驚歎,湊近她耳邊道:“你這樣的乖乖女是不是沒來過這種場合?怕的話我們換個地方。”
韓靜節确實沒踏足過舞廳夜店,但城寨中混久了她也不缺這種世面。但來越南幫的夜場,還是他們平日開黑拳賭檔的場子,于她而言确實是人生新經曆。她環顧四周想看是否有熟悉面孔,而司徒以為她是新奇,引她去吧台空座。
“你要喝點什麼?不帶酒精的話,這邊好像有可樂。”他說,手指輕叩台面,昏暗燈光下看着與平日在學生會時大不相同。
被全場熱舞的男男女女擋住視線,韓靜節沒看到是否有熟人駐場。她轉回目标,露出一個很标準的笑容:“和你一樣就好,學長。”
對方看她的眼神已經不怎麼掩飾玩味:“那就飲少少的,不好賣我啊。”說着招手向酒保要了兩杯“夏日微風”。這名字聽得韓靜節險些笑出聲,不過她也确實沒指望越南幫起出什麼好名。趁着酒未端上,她又轉回正題:“今年我還是想繼續做信托銀行案的分析。”
“不過前幾天我們讀書會還在說這個,我覺得何家不會脫身,Emily她們也這樣覺得。”她盯住司徒,好像在等他給出答案。
對方果然很吃這一套,對她輕輕搖頭,故作高深道:“這次你猜錯了。”
“庭都還未開,這就判我錯?”她故意問。“還是學長又知道什麼内幕?”
說話間酒保已經将他們二人點的酒分别送上。韓靜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杯絕對不是“少少酒”。不過她還是禮貌謝過服務員,多看了人兩眼記下他長相。那縷碎發又滑到眼前,她随手拂開,動作太大連帶着一隻耳夾滑脫。
司徒低頭替她撿起那隻掉在地上的耳夾,沒有留意到她這一瞬走神,起身時依舊是方才那副神叨叨的态度:“何生上月就保釋出來,現在都在家好好呆着了。他知程一言的事多到飛去,所以嘉文集團肯定不會讓他出事。而且你想下,信托銀行前主席都抓回來了,還會要他來認罪嗎?”
韓靜節點點頭,笑容完全發自真心。何子儀出國後,她不像以往那樣可以輕松打聽到他父親動向。何家被許多雙眼睛看着,她也不想貿然行動暴露自己。不過港城太小,大學不過兩所,圈子裡的人兜兜轉轉總能遇到。所以韓靜節入學時就在想,是否能在當中尋到一兩個知情人,提供些報紙上沒有的信息。
她在大事上運氣一向很好,當然也要感謝有人想要卡着她十六歲生日下手,否則她還要先開口約這位司徒學長出來。他做這種事恐怕早就得心應手,無論是進門時與酒保暗暗比的手勢,還是端給韓靜節的那杯氣泡更綿密的酒,顯然兩人配合已很默契。
不過可惜,好像沒人告訴他,離開視線的飲料不要喝。韓靜節舉起杯子與他碰杯,看他毫無防備飲下一大口。
應該還要些時候才能徹底見效,可惜韓靜節已經很不耐煩。此時正适合借口去洗手間,她擠過層層人群,拉住場邊一個無論發型還是着裝都很有特色的小弟,輕快道:“九哥今天不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