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坤設的這場宴原本讓韓靜節有些頭疼。
和新記、和聯勝這樣話事人幾年一選的幫會不同,倪坤是港城地下産業裡隻手遮天的皇帝。韓靜節對自家實力很有底,沒想過去沾倪家的好處,也不想同賣粉的人扯上關系。
當然,她也算不得被邀請,隻能說是被大前輩去湊數。洪律師與倪家交好多年,早早功成名就,卻也不曾停下開疆拓土。
韓靜節清楚,他未必有多欣賞自己的實力,無非看中她是個年輕女性,覺得若是能将她收入麾下,可以當作少見的收藏品。但不得不說,眼下這對她們而言是個很好的機會。
七月之前,無論李家源想或不想,隻要他還活着,就要當上和聯勝的話事人。狄秋旁觀許久,遞了許多次橄榄枝,原本打算最近再添一把火,不想變故陡生,他也沒心力再去應付。
韓靜節不甘心放過這個潛在盟友,更何況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狄秋和張少祖的事早晚會被人知道。到時候李家源聽到風聲,他們反而落得被動,不如今日由她先出擊。
說是壽宴,但倪家這場宴會更像是借機為次子倪永孝登場鋪路,做的是西式酒會。韓靜節還沒有單獨出席過這樣的社交場合,不過她志向亦不在社交。入場和幾位熟人打過招呼後,她全場四顧,就匆匆走向目标。
李家源也是一個人站在角落,看着情緒不算太高。經由狄秋搭橋,過去一年裡他和新記的老許牽上線,三方合作得很愉快。此時在這裡看見韓靜節,他也露出一點笑容,問她怎麼沒同狄生一起來。
“叔父這幾日病了,在家修養。”韓靜節微笑道。“我今日是同洪律師來湊數的,沒想到剛好遇到你。”
李家源微微颔首,表示遺憾。二人說話間,倪坤同兒子也入場,一時成為焦點。他和韓靜節對視一眼,很默契地向陰影裡移去。
全場的注意力都在倪家父子身上,沒人在意會場角落中的二人。這一年合作下來,李家源已經見識過韓靜節做事的風格。他晃了晃杯中香槟,省去客套:“聽說,狄生有去上海的打算?”
十年前狄秋陪韓靜節回家時途徑上海,那時就看好這座城市的潛力。正趕上這幾年大建浦東,他們原本的打算是等回歸之後,就往上海發展。
以李家源目前的能力,還觸不到這麼遠的地方。比起能不能吃到更北邊的蛋糕,他可能更擔心狄秋此時抛下他們在南邊的生意。韓靜節定下心神,冷靜道:“深圳那邊我們已經很穩了,叔父覺得可以再向前一步,李生有興趣嗎?”
不出所料,對方笑了笑,委婉拒絕:“那邊不識講白話,恐怕也聽不明我的國語。”
“現在這個年代,也不是在哪裡做事就要會講哪裡的話。廣東話聽不明不要緊,認得港币就夠。”韓靜節說,“說起來,李生的批文還未下來?”
這句話顯然戳中對方痛點。深圳那邊很痛快地批了地,但建廠手續遲遲下不來。韓靜節估計他最近正在打點門路,估計效果不太好。
她目視着熱鬧的人群,和氣道:“現在是九六年,不是七八年,内地都上幾個台階了,不差一點小錢。招商引資發展經濟當然是大事,但明年還有更重要的事。”
李家源這幾年借着和聯勝的勢力,生意發展壯大,身份卻太不清白。他肯定知道這點,所以他堅持不肯選話事人,一直在找機會與和聯勝解綁。
“老許和狄生也都是同路人。”他說着,目光看向倪坤,沒有羨慕。
韓靜節答:“許生和他們談好了,我叔父是愛國港商。你不一樣,李生。投點錢玩可以,主事做生意是另一回事。”
兩人也算有幾年交情,李家源心中還當她是小孩。被這樣直白地點破身份,韓靜節以為他會生氣。但無論他心裡怎麼想,面上都按捺住了,隻是淡淡道:“我也可以談,我也可以愛國。”
“許生是新記話事人,我叔父從一開始就是愛國的。你想用什麼談呢?人回不到過去,但未來還有機會。”韓靜節對上他的視線,沒有畏懼他的威嚴。“我直說了,李生。那邊要的是一個穩字,和聯勝幾萬人,鬧起來不好看。你在中間不上不下的,對上做不了主,對下還要負責。”
“現在和聯勝肯放你去内地做生意,是他們覺得大陸沒意思,未來就難講了。另外,聽說你們最近有人搞緊麻黃草生意,以後他們真能忍住不借你這條路?”她說着,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沒搞出事的時候是弘揚中醫文化,搞出事來,大家排隊等領公家派的花生米。”
聽到這裡,李家源終于顯出些許動搖,他喝了一口酒,問:“這樣做,你們有什麼好處?”
“生意人求穩妥而已。錢都是給人賺的,如今資金充裕,我叔父明年要去浦東。同李生這樣的能人長期合作,太平又省心,何樂不為?而且志同道合的人做事才有的談,樂爺隻能向前看兩年,李生你看的是二十年。”
終于說到目的,韓靜節壓制住不安,揚起一抹笑容:“當然,今日來找李生談,是我自作主張。我前幾日同越南幫鬧得不太開心,過幾日律所要開業,有李生的名聲罩着,我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