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沉默,還是無法理解嬴政的所作所為。
如今雖不像西周時代那般禮教森嚴,等級制度不可逾越,也曾有過範雎,毛遂這些從默默無聞一躍成為上卿大夫的例子,但黔首和貴族之間依舊存在壁壘。
即使燕丹在趙國受欺負,可他依舊是燕國的公子,是不愁衣食,掌握着大量資源的肉食者,從身份上來看和那些裡巷之間的普通人有着天壤之别,當然不會把一個兩個黔首的死活放在心上。
這并不代表燕丹是個自傲的人,而是因為現今各國貴族風氣的皆是如此。
或者說是除了秦國以外的各國貴族皆是如此。
在秦國還未崛起之前,位于西陲之地,臨近戎人,遠離中原,被其他諸侯國視為蠻夷之國,沒少排擠。可如今放眼天下,偏偏就隻有這個“蠻夷之國”懂得有功者必賞,高爵厚祿,遷官襲級的道路。
都說秦國是一台強大而又瘋狂的戰争機器,可這台戰争機器上的每顆螺絲也都得到了該有的賞賜。爵位,田宅,金錢……
燕丹雖不理解嬴政的選擇,卻也沒有反駁。
“原來如此,不過是你心善罷了。”
随後,他又将自己此次前來的原因說了出來:“阿政,那套劍法我亦已練熟,可還擔心某些方面還有不足之處,故今日前來,想要與你一同切磋對練幾招。”
說完揚起手中那柄劍鞘上篆刻着錯金銀龍紋的青銅短劍,陽光照射在這柄青金色的劍上,發出燦燦金光,美麗極了。
嬴政笑着回他:“政也正有此意,本來還想明日登門拜訪去尋你呢,沒卻是想到你先來找我了。”
“哈哈哈。”燕丹情不自禁笑道,“這倒是更說明咱們兩個意氣相和了。”
說着,便拔出手中寶劍。
劍一出鞘,發出“铮”的一聲,如鳴玉石,劍鋒銳利,可稱得上是一把好劍。
嬴政亦是拔劍,他手中這柄劍不是平日練習所用的木劍,而是一把真正的青銅寶劍。
他手中之劍長達五尺,幾乎和嬴政身高一樣高,外表看起來造型古樸,上面是簡單的菱形格紋,不如燕丹那把劍造型精緻閃亮,可鋒利程度卻更甚于它。
這劍是赢異人離開趙國時留下的,乃是一把韓劍。
韓國的兵器制造技術是全天下最先進的技術,天下優良之兵器皆從韓出,韓國開國之處曾享有“勁韓”之美名,隻可惜後面一代比一代拉跨,現在已經成為七國之中最弱小的國家了。
嬴政年紀雖小,卻是個天才,這是燕丹與嬴政相交不到一月便總結出來的道理,他學什麼東西都很快,無論是簡牍上的治國文章,還是可以殺人的技擊劍術,就連貴族們用來娛樂的投壺,六博,他都能很快學會,并能将這其中的知識聯系起來,融會貫通,舉一反三。
燕丹曾經說過若他早生個幾百年,僅憑這種“舉一隅而反三隅”的聰慧,定能成為孔子最看重的弟子。
對于燕丹的這些玩笑話,嬴政并不在意。
用儒家那套理論治國的國家,比如魯國,宋國等,包括西周國,這些國家早就滅絕了,他才不要這樣。
若日後有機會回到鹹陽,他要建立一個延續千秋萬代,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的大秦。
人的習慣是不會輕易更改的,燕丹亦是如此。
他第一次和嬴政比劍時曾因為嬴政的年齡比自己小五歲而謾不經意。
那場比賽他們倆以平手結束。
後來他每次都會因為輕敵而輸給嬴政,可卻又每次都改不過來。
兩把長劍在太陽底下舞得嘶嘶破風,上下翻飛。點、刺、劈、掃等基本招式看起來雖然稚嫩但卻流暢,讓人無法尋出任何錯誤。
嬴政的劍術不錯,可他這行為卻吓壞了剛剛趕來的嫠媪,見他手中所使的不是平時的木劍,而是一把鋒利的真劍,頓時大驚失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落下。
卻又不敢發出聲音打擾嬴政,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傷到自己,隻好焦躁不安地站在一旁等待。
過了大概一刻鐘,嬴政和燕丹才終于結束這場切磋,嫠媪看不明白結果究竟如何,不過她那顆懸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
“少君!!!!”她大聲驚呼,聲音瞬間傳遍整個院子,嬴政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擡頭,用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看向嫠媪。
“嫠媪……”
被他這麼一看,嫠媪心裡的十分火氣頓時消去六分,用僅有的四分拿過嬴政手中的寶劍,勸道:“少君,你還是個小孩子!不可以用這麼危險的東西,萬一受傷了怎麼辦,若是讓主母知曉……”
她雖然言語責備,但語氣中的擔心卻不虛假。
這個時代,主人家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以随意處置家中婢女隸臣,可嫠媪卻和尋常傅姆不同,她将趙姬養大成人,又在最困難的時候将嬴政照顧成如今這幅翩翩小公子的模樣,從未有過怨言。
所以嬴政心裡早就把她當成自己親人了,自然很乖巧地站在原地任她批評,連帶着一旁的燕丹也不敢挪動步伐。
……
這個時代的黔首一日兩餐,分别是在辰時和申時,也就是上午八九點和下午三四點兩個時間段。
因此,申時剛過,街巷裡闾中的黔首們便都紛紛放下手中事物,回家用飧食去了。
而這時,姜珂才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她伸長胳膊腿,伸了個懶腰,揉了迷糊的眼睛,下意識在枕邊一頓亂摸,想要拿起手機看看時間。
過了大概半分鐘左右,她還沒有摸到手機,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穿越了這件事。
姜珂将手臂縮回被窩,睜開眼睛。
她這一覺睡得還不錯,也不知道是感冒藥起作用了,還是原身的身體素質強悍,姜珂覺得自己身體相較昨晚恢複了一些。
頭腦清晰很多,鼻子也稍微通氣了,不再需要用嘴呼吸,雖然還是感覺皮膚有些發熱,但至少臉頰不疼了。
“被窩”上貼着的熱帖已經褪去溫度,涼掉了,姜珂強撐着身體換了一批新的熱帖,做完這些後,這具身體累得渾身流汗,她隻好再次躺回自己的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