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趙王雖無雄才大略,但也不算荒淫無度,對于賢才總是拼盡全力招攬。
因此就算他和荀子于國策方面有些分歧,卻未曾在吃穿用度上虧待荀子。
沁河位于大北城最北部,少有人來往,街道幹淨,環境清幽,很适合荀子這種想要著書立說的文學大家居住。
敲響大門,開門的是一位綠帻仆從,姜珂對其說明來意,荀子早有吩咐,于是這仆從便未禀報,直接将她帶到了院中。
荀子住處高台顯赫,牆垣高大,牆上塗抹着的圬灰使之光滑潔淨,宅内廊橋流水,堂室俱全,庭院寬闊。
今日天氣很好,天清日暖,風也輕柔,所以荀子并未處于堂室,而是在庭院内接見姜珂。
庭院很大,裡面種植了幾顆槐樹,槐樹下生長着雜花野草,沒有修剪,肆意生長,如今已是一片盎然綠意。
荀子跽坐于庭院之中,手持一捆竹簡,口中念念有詞,正在為新收的弟子傳道受業,暖風吹動他的須發,一派仙風道骨的神仙模樣。
而韓非,他聽得也很認真,手中毛筆是在竹簡上不停地圈點标注。
姜珂:原來就算是集法家之大成者的韓非上課時也要記筆記啊!
将十條臘肉送到一旁的仆從手中,姜珂站在原地等他們結束課程,才走上前去拜見荀子……和她的便宜師兄。
其實這是一個美麗的誤會。
姜珂不懂這個時代的禮記,記憶中孔子收徒需要十條幹肉做束脩,所以她也從超市裡拿了十條幹肉送給荀子當做拜師禮。
荀子則以為這是不造山鬼谷中的特有風俗,所以收下了這份拜師禮。
主打一個不理解但是尊重。
他示意姜珂坐在韓非對面空桌案前的箦席上,這是提早為她預留好的。
荀子将自己桌案上的一捆竹簡放到姜珂面前,姜珂打開一看。
嗯……不認識這些字。
她唯一認識的幾個字就是那天在用熒光筆在郭開宅邸前面磚石上寫得十個字,就這還是在大街上分别問了十個人,才湊齊的一句話。
荀子為姜珂準備的教材是《詩經》。
孔子教導弟子的主要内容是禮,樂,禦,數,射,書六藝,其中詩經是處于其他五藝之上的最先選擇。
荀子告訴姜珂,當年孔子曾經一人獨自站在庭院中,孔子的兒子孔鯉趨步從孔子面前走過,被孔子叫住,問他,學詩了嗎?
孔鯉搖頭,回道:未曾學習。
孔子說:不學詩,無以言。
于是孔鯉隻好退而學詩。孔子提倡學詩,重視詩教,認為詩可以興觀群怨,實非淺鮮。
聽完荀子的講解,姜珂突然想到高中時學過的《滕王閣序》,其中有一句他日趨庭,叨陪鯉對。
其中鯉,指的就是孔子的兒子孔鯉。
當時背得要死要活,十分難受,現在卻隻想說,王勃你寫得真好,真是太牛逼了。
荀子教學認為知識在于積累,學問貴在堅持。即使是個愚人,隻要勤奮好學,慎終如始,總有一日能學到足夠的知識。
姜珂很喜歡荀子這種教學理念,于是……成功将今天的教學主題弄跑偏了。
她和荀子關于“量變引起質變”這個問題開始讨論,還提到了名家公孫龍的著名議題,無數個沒有厚度的東西能否積累起厚度。
總而言之,一個下午過去,識字方面,姜珂詩隻學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這兩句,思想程度倒是更上一層。
她第二天再來的時候,荀子同樣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桌案教材,看着這位和藹慈祥的老人,姜珂突然心裡一暖,想到了自己的姥姥和姥爺,她小的時候,姥爺也是這樣耐心地教她啟蒙識字。
“先生……”姜珂說得情深意切,語言真摯,“日後等我長大了,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為您養老。”
荀子提筆的動作頓了一頓。
韓非:……
注意到韓非臉上那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姜珂歪頭,用一種天真無邪的眼神看着他:“師兄,你也需要我給你養老嗎?”
韓非:大可不必。
韓·二十八歲正值壯年·非再一次被她的話所驚住,連連搖頭。
這個時代的字筆畫繁多,又彎彎繞繞的,非常不好寫,也沒有拼音和部首這個概念,學文識字隻能死記硬背,再加上毛筆軟趴,版牍窄小,姜珂用得很不習慣。
所以即使姜珂身體裡住着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學起來也很吃力。
荀子畢竟年紀大了,每天教導韓非和姜珂當日的内容,解完疑惑後需要回房休息片刻,因此監督姜珂寫字的重擔自然就落在了韓非身上。
“師兄……”
當韓非第不知多少次看到姜珂版牍上寫得醜陋不堪,歪歪扭扭的字迹時,連口疾都給氣痊愈了:“很好,寫得很好,再多練練就能趕上舒凫了。”
姜珂對自己的水平很有數,好奇問道:“舒凫是誰?”
韓非冷哼道:“是我王兄宮殿中養得那隻鴨子。”
姜珂:……
看不出來,你丫的還是個帶陰陽家呢!
在荀子處習字的日子,雖然剛開始時晦澀難懂,學得略有些艱難。但慢慢适應後,再加上她将紙張和炭筆分享給了二人,也就逐漸習慣了這種自家,嬴政家,荀子家三點一線的日子。
荀子每日也會給她留些背誦默寫作業,感覺和高中時的學習生活沒什麼兩樣。
不,還是有不同的。
聞名天下的名師荀子親自授課,法家大成的韓非進行課外輔導,二對一小班授課,就算是頭猴子,都能給教導成一隻有文化的猴子。
更何況姜珂本來就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