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劍宗的嫡傳弟子皆有自己獨立的居所,沈祁修住的地方離他不算太遠,隐在副峰一片竹林後方。屋子不大,勝在靜谧清幽,木質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牆壁上懸挂着一幅雅緻的工筆山水畫。
神念無聲無息穿過窗棂縫隙,許驕望見,沈祁修正在房中盤膝打坐。
少年五官本就生得英俊,輪廓鋒銳淩厲,睫毛墨黑,眼尾狹長,闆起臉不笑的時候,薄唇抿成冷冰冰的線條。
這讓他周身氣勢顯得頗有幾分懾人,和平日溫柔謙恭的模樣大相徑庭。
不過,仍舊是格外好看的。
許驕這樣想着,從清晨一直蹲守至日暮。
直到泛金夕陽沉入群山,杳杳星子漫布蒼穹,沈祁修的身形始終紋絲未動,不曾有一刻睜開雙眼。
許驕今天起了個大早,等得又困又倦,意興闌珊,最後隻好打着哈欠,收回神念補覺去了。然而他前腳剛走,少年的雙眸便蓦地緊盯窗外,譏諷地冷笑出聲。
“那道窺視你的神念已經消失了。”
靈台内傳出的聲音鬼氣森森,沈祁修了然道:“知道了。”
“我在鼎裡無法探知神念主人的身份,你不跟上去追查一番嗎?”
“不必。”
會耐下性子花一天時間來窺探他的,除了他那位好師尊,還會有誰?
沈祁修待許驕走得遠了,擡手在房間裡布下禁制。他胸口靈台處烏光蔓延,一方閃着金屬色澤的漆黑小鼎驟然從血肉中剝離,安靜地懸在他的面前。
将鎖魂鼎這般邪惡的法器強行融合進無人能夠觸達、直抵心竅的靈台,那滋味着實不怎麼好受,沈祁修臉色白了白,随即低聲道:“出來吧。”
鼎身劇烈搖晃,可怖厲鬼化形而出。
它豎瞳凹陷,軀體枯槁幹瘦,渾身散發着腐朽氣息,蜷曲指爪間握着一柄绯色長劍。倘若留神細看,不難發覺劍上籠罩着一層朦朦胧胧的肅殺血霧。
厲鬼把劍交給沈祁修,看着他以淨神草消磨劍靈戾氣,不情不願道:“熾霄與你有緣,自動認你為主,你何苦要把它千年積攢的戾氣盡數散去。我跟你說過了多少遍,這戾氣如果用得好,對你日後的修為提升大有助益。”
沈祁修聲線涼薄:“我生平最厭惡的事,就是我的囊中之物,沾染了别人留下的痕迹。”
厲鬼明知勸不動他,肉疼地把頭撇到一邊,嘴裡兀自嘟囔着:“我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跟你這種怪胎攪和在一起。”
不僅攪和在一起,它還因急于脫困和這後輩結下了該死的主仆契約,必須咬緊牙關供沈祁修驅策。
窩囊。簡直窩囊到家了!
沈祁修未發一言,待耗盡淨神草的效用,便擡起頭命令道:“回去。”
“别呀!”
厲鬼最近被關得都快長毛了,一聽這話,立刻奮力扒拉着鎖魂鼎的邊緣,跟他讨價還價:“咱們倆再聊會兒天行不行?”
沈祁修面無表情地掐了個訣。
厲鬼受契約牽制,身不由己地朝鼎内飛去,它尖嘯一聲,氣急敗壞地嚷道:“等等,等等!”
“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問你!”
沈祁修暫且停住動作,淡漠地掃了它一眼:“說。”
“你那個師尊明明對你滿心戒備,卻又千方百計地向你示好,他這麼做,肯定另有所圖!你已然猶豫了許多時日,到底還記不記得自己是回來殺他的?!”
“我改主意了。”
沈祁修突然笑了笑,眉宇舒展,仿佛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慢悠悠道:“放心,早晚有一天,我會弄清楚他對我示好的緣故,然後剜了他的金丹,把他送進鎖魂鼎與你作伴。但不是現在。”
“因為隻要他肯,他能幫到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沈祁修的瞳孔裡閃着意味不明的亮光,眼神越過厲鬼,落在空空蕩蕩的窗沿上:“你說,我有沒有辦法,讓他心甘情願的幫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