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的味道不錯,微微辛辣,入口綿滑,酒中靈氣順着五髒六腑潤養全身,怪舒服的。
他一連斟了好幾杯,待猛地察覺到這酒後勁兒超級上頭的時候,已經控制不住天旋地轉的感覺了。
家宴剛進行了不足半個時辰,衆人同時聽見了“撲通”一聲震響,紛紛驚愕地伸長脖子望去,隻見扶月仙君一頭栽倒在面前的桌案上。
沈祁修離他最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肩膀,一疊聲問道:“師尊?!”
“師尊您怎麼樣?”
元珩仙君馬上起身走了過來,鐵青着臉探探許驕的脈搏,緊接着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他又醉了。大庭廣衆之下,當着那麼多弟子的面,竟年年都來這麼一遭,絲毫不覺得丢臉。”
蕭眠在一邊打着哈哈:“掌門師兄莫要動氣,驕驕他就是這個性子。你還不了解他嗎?”
沈祁修聽着他們的對話一頭霧水,賀白羽趕緊扯了他一把,趴在他耳邊小小聲說:“阿祁,以往你不跟我們出來,大概不曉得這件事。師尊他年年必定會在家宴上醉酒,今年醉得……呃,尤其快些。”
沈祁修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之後,登時哭笑不得。
師尊一頭栽下去的刹那,他的心髒幾乎下意識地跟着停了一拍,腦海裡飛速掠過的念頭亂七八糟,以為對方到底怎麼了——
原來僅僅是醉酒而已。
蘇蘊習以為常地站起來清清嗓子,代自家師尊向元珩仙君表達歉意,相關台詞背得滾瓜爛熟。
他滔滔不絕道完了歉,便示意沈祁修把師尊交給他:“不打擾掌門和各位師伯的雅興了,我這就把師尊送回扶月小築休息。”
沈祁修側身避開了蘇蘊探過來的手,任由許驕把額頭抵在他的肩上,恭謹地垂着眼眸道:“大師兄留下吧,我送師尊回去就好。”
他們的關系更為親近,蘇蘊不好回絕,應允道:“也好。家宴這才剛剛開始,你送完師尊再回來也不遲。”
沈祁修向元珩仙君和各位長老告退,半扶半攙着許驕走上空蕩寂靜的山路,一顆心毫無由來地咚咚狂跳,險些要躍出胸膛。
師尊的身體緊挨着他的身體,酒香混合着冷香萦繞鼻息。醉了酒的人無法自己動彈,沈祁修想了想,他總不能就這樣一直踉踉跄跄地拖着師尊走路。
禦劍明顯是禦不起來了,沈祁修叫了許驕幾聲,眼看他沒有什麼反應,又回頭确認無人跟着,幹脆咬了咬牙,低聲道:“師尊,得罪了。”
他一打橫将許驕抱了起來,攪得他心煩意亂的氣息倏而更近了。
從來沒有把任何人抱在懷裡過的沈祁修,思緒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放慢腳步,怔怔凝望着他懷中的,師尊的臉。
師尊的身體輕飄飄的,鼻梁很挺,唇形旖旎,柔軟的墨色長發缱绻纏繞肩頭,腰……
腰窄得他一隻手就能圈住。
那雙多情的鳳眸安靜地閉着,纖密睫毛乖巧下垂,像是蝴蝶脆弱顫動的羽翼,更像引誘撩撥、刺激着他戰栗的鈎子。
或許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或許隻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難以名狀的感觸宛若一道驚雷當空劈下,貫穿了沈祁修的理智,沿着脊椎骨縫鑽進大腦,把他牢牢釘死在了原地。
那些他百思不得其解、複雜而陌生的悸動,他在這一刻突然懂了。
他清楚他最近面對師尊時,那種偶爾會出現的錯亂感受,代表着什麼含義了。
師尊的手臂攀着他的肩,雪色衣衫掩映下的脖頸霜白,借着星光月光,能看到淺淡的血管在微微跳動。
沈祁修一步一步走得極穩,竭盡全力地,克制着俯身在對方頸間狠狠咬上一口的沖動。
那是他原始本能的渴望。他想嘗一嘗……師尊的血是什麼味道。
終于,他沒有做任何事,隻懷着窺見自己心意的巨大震動,把手中抱着的人完好無損地送回了扶月小築的床榻上。
此時此地,隻有他和師尊兩個人在,師尊的确醉了,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可以冒險再試一次搜魂術,問出師尊幾句實話。
但,萬一……
萬一師尊察覺到了呢?
大約是要生氣的吧。
沈祁修半跪在床前,幾經猶豫,小心翼翼地把臉埋在那散落的墨發間,一雙明亮的黑眸驟然燒得通紅,十指關節因緊握褪盡了血色。
他已習慣了沉淪深淵地獄,從不知何為懼怕,但現在,他很怕師尊下一刻就會醒來。這種懼意來的古怪洶湧,既讓他興奮地止不住發抖,又讓他隐隐地為之着迷。
師尊遲早有一天要和他翻臉,要和他形同陌路。他這種絕不可宣之于口、類似想侵吞占有的欲望,會讓他丢掉一切先機。
沈祁修深深呼吸着,思前想後,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他就親手摘下師尊的金丹,把師尊關在他的鎖魂鼎裡,讓師尊受到違背諾言的懲罰。
當然,摘金丹有點疼。
他會盡量輕一點。
能不摘自然是最好的,如果師尊一直信守承諾,一直像現在這樣襄助他、維護他、在意他的話。
沈祁修保持着虔誠的姿勢,在床前跪了良久,久到他緩慢平複了心态,久到他不得不回到廣場上去了。
他最後用指腹摩擦過師尊玉雕一樣的臉,幫師尊脫下外衣、蓋好緞被,悄聲說道:“師尊,不到萬不得已,我真的不想對你做什麼。”
“那你也要保證,永遠都不能讓我失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