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公公尖利地嗓音極為刺耳,“有刺客——!”
甯頌微驚駭轉頭,便看到亂成一團的人群和簇擁向片刻前皇上所在之處的禁軍,便要跑過去。如初急急忙忙地将她拉住,護在身後,“二小姐!那邊危險,不可過去!”
她未說話,隻覺得有一種強烈的不安之感自心頭彌漫開來,伴随着寒夜的冷從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侵入骨髓。
在萬般嘈雜當中,她清晰地聽到那至尊帝王含着悲怆地喊聲,“丞相!”
似是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連風雪呼嘯的聲音都不見了,甯頌微推開如初,沖向那人群聚集地方向,跌跌撞撞也不管眼前擋路的究竟是誰都一概發了狠地推開去。
終于來到被禁軍層層護衛在後的皇上面前,看到被他扶在懷裡的爹爹,嘴唇泛紫,已是彌留之際。
“爹……”她無意識的叫了一聲。
甯丞相似有所覺,渙散的瞳仁向她的方向移了移,嘴唇一動,卻未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頭便重重垂了下去。
“爹!”
“丞相!”
“甯大人!”
所有人都哭喊出聲,不知道其中幾分真假。而甯頌微隻覺得,在爹爹眼睛阖上的那一瞬,她整個世界都塌了半邊。眼前模糊一片,她隻看到,那個幼時會讓她騎在肩上,帶她去最高的城樓看煙火,縱她驕橫刁蠻也寵溺如常的爹爹……就那樣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難以阖目,眼底全然是對她的擔憂。
她不信似地走過去,握住甯濤已然開始變冷變僵的手,方才就是這隻帶着暖意的手,輕撫她的發頂,叮囑她别着涼。
可他再也不會暖起來了,就如同十歲那年,同樣離她而去的母親一樣。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像爹爹一樣,容她一直任性如孩童,将她護在身後,刀槍劍戟都統統擋下。
她緊握着那隻手,久坐在地面上呆呆流淚,不管周遭發生了什麼,也不管皇上說了什麼,天子也好,皇權也罷,她甯頌微都不放在眼裡,隻想就這樣陪着父親,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暖起來。
直到一雙大手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從地面上拉起來,小舅舅陸承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的嘴一張一合,說了很多,而甯頌微隻聽到了一句,“……别叫皇後娘娘替你擔心……”
她這才漸漸回神,臉上挂着淚恍恍惚惚問了一句,“長姐呢?”
陸承眼含悲痛,歎了口氣,“今晚你先歇在将軍府,休息一下,皇後娘娘昏過去了,”見甯頌微又似是要跑去看甯皇後,陸承按住她的肩阻了她,“太醫已經去了,你過去也沒用,先休息好,明天再來看娘娘,姐夫出事……後面的事要靠你一人打理。”
“小舅舅,你知不知道刺客……”
“玉兒。”陸承語氣不容置疑,打斷了她的話,暗含警告地叫了甯頌微的小名,“聽小舅舅的話,今夜你要好好休息。”
如初也在一旁哭着勸說,“小姐,你就聽陸将軍的話,先回去吧。”
她終是點了點頭,環顧被禁軍層層嚴守的這一處宮殿,百官和家眷早就被送走,皇上也已經離開,小舅舅是征西将軍,想必是被留在這裡處理現場的。
有人拿來一張白布小心翼翼的蓋在甯丞相發冷的身體上,陸承蹲下身子,默然良久,伸手阖上了甯丞相的眼。
複站起身來,喚了一聲,“清風,你去護送甯二小姐回将軍府吧。”
如初扶着甯頌微低聲道,“小姐,走吧。”
她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冰冷地面上的父親,擦去頰邊淚水,離開了承天台。
坐進馬車的那一瞬,聞到熟悉的蓮香,她恍然覺得,方才發生的一切興許都是一場夢罷了,一場可怖的夢。馬車内一切如舊,車窗上的鸾鳥栩栩如生,也許,她回到丞相府,便會發現,府内也一切如舊。
甯頌微看向窗外街道,“如初,這不是回府的路。”
如初忍了一路的淚水再次滑下,“小姐,這是去将軍府的路,陸将軍不是說……”
“回府。”她冷聲打斷如初的話,突出兩個字。
如初隻沉默了一瞬,便點頭向馬車外吩咐了一聲,“穆大人,勞駕送我們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