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霁不答反笑,起身替她将披風整理好,甯頌微一雙黑眸隻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待他整理好後便準備下榻,卻不料蕭霁忽然俯身,将她攔腰自榻上抱起在懷中。在甯頌微驚異的視線當中向外走去,語意嘲諷,“有時也不知該不該感謝上天,給我生了這雙眼。”
他懷裡暖和,甯頌微也不掙紮着下來,故意問,“那你喜歡阿穆這個名字嗎?”
蕭霁眸色深沉睨了她一眼,推開了她的房門,如初張大了嘴震驚看着蕭霁旁若無人的抱着甯頌微徑直走進了裡間床榻,似是被釘在原地不知該不該走進去。
甯頌微一錯不錯的盯着蕭霁的臉似是要将他看透一般,蕭霁将她放在榻上,手撤走人卻未抽離,就着俯低身子靠近她的姿勢端詳着女子逐漸洇紅的臉頰,手拂過一縷青絲,才低聲道,“若是不喜歡,我又何必在入軍營時以此為名?”
他說罷,指腹無比克制的擦過她的臉頰,才起身離開。
如初走進來時,就看到甯頌微手裡捏着那破敗不堪的小小香袋,兀自坐在床帳内發怔,她自然認得那香袋,也自然曉得,小姐此刻臉上的神情是作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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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眨眼便到,甯頌微是自一片炮竹聲中醒來的,昨夜本也沒睡多少時候,天色還蒙蒙亮着,她從床榻上欣喜坐起卻沒有多少困倦之意,如初穿着加絨的冬襖端了一盆熱水,揭開厚重的門簾喜滋滋的走了進來,熱氣騰騰從水面升起,如初臉頰凍得通紅,笑得杏眼亮晶晶,發髻用一根紅色細綢綁着若隐若現在,“小姐,我估摸着你定是睡不住的,剛巧熱水好了就端來給你淨臉。”
“外面已經在放炮竹了?”甯頌微掀開被褥冷得“嘶”了一聲又縮回到褥子當中。
如初見狀立即去撥弄炭爐,讓火燒的更旺一些,“不過是街上幾個稚童在玩鬧,劉夫人說,還得要一個時辰才點炮竹貼楹聯,眼下在正廳中設了筆墨,小姐可去寫楹聯玩。”
“這倒有趣。”甯頌微來了興緻,眉眼彎成了星月狀,也顧不上冷了,便出來洗漱梳妝。
如初笑得意味深長從腰後拿出一個長條狀的烏木盒子,獻寶似得捧到甯頌微的面前,“小姐,你猜猜這是什麼?”
“劉夫人又送首飾過來了?”甯頌微坐在銅鏡前拿着玉梳梳發,瞥了一眼,不免有些責怪,“我早說過不可再拿劉家的東西了……”
“小姐放心,不是劉夫人送的,是四公子送的。”如初說着,将盒子打開呈在甯頌微的面前。
一枚金制步搖靜靜躺在盒中絨布上,她放下玉梳,将那步搖捏在手中,看着上面紋路精緻,做工更是巧奪天工般的鸾鳥,停在一枚海棠花上,流蘇以細珠碾成,下面墜着以白色鳥羽制成的袖珍雀羽。
她淺淺抿出一個笑,卻是不冷不熱道,“我向來不是走路娴靜之人,送我步搖也不知是何用意。”
如初知甯頌微何其嘴硬的一個人,“可是四公子眼光當真是好,這步搖樣式不落俗套,而且顔色也正好,我給小姐戴上。”
甯頌微也不推脫,遞給了如初,如初手巧的很,三下兩三便替她挽好了發髻,那枚金鸾步搖嵌在發絲當中,栩栩如生,更襯得佩戴之人明眸皓齒,如初便又是一陣添油加醋的稱贊。
也正是得益于如初這張嘴,甯頌微來到劉家正廳準備寫一副楹聯蹭一蹭喜氣時,臉上的笑明豔的晃了院中諸人的眼。
孫氏頭一個迎了上來,猶如見到親姐妹一般挽住了甯頌微的手臂,“陸姑娘來的剛好,妾身方才做好了雪絨糕端上來給大家嘗嘗。”
“雪絨糕?”甯頌微聽着便有幾分嘴饞,随着孫氏一同邁進了正廳當中。
廳内站了不少人,除了劉府主家幾位在之外,還有自劉夫人老家來的舅甥一家,令甯頌微未想到的是,陸子揚和陸逸飛也一同在,有人站着寒暄叙話,有人在品鑒桌上楹聯,也有人坐着喝茶閑聊,這尋常人家的除夕春節,當真熱鬧。
“小妹!”陸逸飛面露喜色,幾步迎了上來,上下端詳了甯頌微一眼,“數日未見,氣色好了許多,多虧了劉夫人和少夫人的悉心照顧。”他和氣有禮的向站在她身邊的孫氏恭恭敬敬的拱手拜了一拜。
孫氏忙笑着推辭,“要說照顧,府中之人誰也不必蕭将軍上心。”
陸逸飛聞言,滿眼不屑,看甯頌微的視線也飄向正與劉大人談話的蕭霁時,小聲嘟哝,“他那是不安好心。”
陸子揚走過來拍了拍陸逸飛的肩,轉而從袖中拿出了兩張紅封,“今日除夕,不興說不吉利的話,小妹,這是大哥給你主仆二人準備的紅封,今夜入睡時記得壓在枕下,來年春暖花開必定所願有所得。”
甯頌微也連忙道謝結果,如初更是驚喜,沒想到竟也有她的份兒。
廳堂内鬧哄哄地,處處都是恭賀吉祥的話,有幾個孩童不怕凍似得提的燈籠在院中雪地嬉鬧,管家這時喜氣洋洋的走進來高聲提醒,“老爺,各位貴客,到吉時了。”
甯頌微剛巧塞了一塊雪絨糕進嘴裡,如初遞過來一杯茶,“小姐潤潤喉,别噎着了。”
于是一屋子人來到劉府的紅木大門外,站在石階之上,小厮拿着一串編了足有十丈長的爆竹,在石闆路上蜿蜒了一行又一行,劉大人拿着一根點了火的長竹竿站在遠遠一端,蹑手蹑腳的去點那爆竹。
女眷賓客們笑語喧嘩等在石階上,甯頌微興緻盎然的歪頭看着,從前長甯城裡倒不見官宦人家會如此大張旗鼓的在府門外點爆竹。身邊蓦然響起蕭霁沉潤悠然的聲音,“少夫人做的糕點,陸姑娘看來很喜歡。”
甯頌微這才發現,蕭霁正站在自己身側,他眸底含笑,如桃夭風流,視線落在她唇邊某處,“臉上還沾着。”
“嗯?”她伸手去擦,卻似乎總是不得要領,蕭霁便自然而然的擡手替她去擦拭沾在唇角的糕點。
衆人的注意力都在點爆竹的劉大人身上,她隻微微窘迫了一下,便聽到蕭霁問,“等下可有别的安排?”
“沒有。”甯頌微搖搖頭,心裡卻想着不是晚上要去茶樓見故人嗎?蕭霁還欲說下去,正巧在爆竹旁百般試探的劉大人終于在衆人的催促聲中點燃了爆竹,将手裡的細竹扔去了一旁便縮着肩膀回到了自己夫人身邊。
爆竹聲震耳欲聾,甯頌微正是心思百轉的時候,被冷不丁的巨大聲響吓得人一抖,不由自主地就縮進了站在眼前蕭霁懷裡。男子不過輕輕挑起眉梢,便笑若清風替她捂上了耳朵。
這一幕落在陸子揚的眼中,他蘊起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又聽到身邊陸逸飛輕哼的聲音,隻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