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要去哪兒?”甯頌微坐在馬上,挺了挺脊背。
蕭霁望着馬上容貌陌生的女子一怔,“何時會騎馬了?”他眸色沉肅,又大約想到一些其他的人。
她莞爾一笑,易容之後容貌雖變的普通,但如月牙一般彎起的眼依舊清泓無邪,“你猜?”
寒鋒等人悄然瞟了一眼蕭霁那無可奈何的臉色,都暗自歎了口氣,主上啊,在幽州時身邊形形色色來獻媚的女子就沒少過,怎麼還這麼吃青陽郡主這套。
蕭霁不免失望了些,他不在身邊時,她學會了那麼多東西,讓他心底有了幾分陰暗的無措。他不再多問,利落的翻身上馬,隻是眉眼冷情了些,淡然答她,“去城樓同徐冉會面。”
就這樣大搖大擺寥寥數人?甯頌微面色狐疑,但看蕭霁神态坦然如常,便也未提出心中疑惑,她仍是沒想通,徐冉怎麼會投降。
北風蕭瑟,西北面的城門處兵甲重重,百姓都緊閉門戶,他們一路行來,街上也空無一人。快到城樓處時,已有中州将領遠遠便看到他們一行人,快步走上前來,停在蕭霁的馬前。
那人仰頭看到蕭霁時着實愣住了,脫口而出道,“穆将軍……?”
甯頌微想起來,蕭霁出征回長甯後,曾有一段時間,整個長甯守軍都在他的麾下。她這才意識到,想必這裡許多人都認得他,可他卻沒有戴面具。
馬上的男子居高臨下,口吻毫無波瀾,“在下蕭霁。”
那将領恍然意識到什麼,忙恭敬道,“末将受侯爺之命,在這裡等蕭将軍的尊駕,請……請随末将上城樓。”
蕭霁颔首下馬,甯頌微騎馬還不熟練,上馬下馬都慢吞吞的,剛松開左腳腳蹬,擡腿準備下來時,便被一雙穩當有力的手掌掐在腰上,從馬上抱下,滿街将士兵卒,蕭霁一點也不懂得當衆避嫌。
那将領于是便猶猶豫豫開口,“蕭将軍,侯爺有事關社稷的大事需同将軍商議,令夫人還是留在城下休息吧。”
蕭霁聞言,看着甯頌微勾唇,笑意有幾分意味不明的調侃,“這位是陸家小姐,暫時還不是我夫人。”
甯頌微輕哼了一聲,又被他當衆占了這口舌便宜,“我就在這等便是了。”
“你同我上城樓等。”蕭霁口吻不容置疑,她不喜參與那些政事,但若留在城下他也不放心。
将領見他意已決,便也沒有強求,領着他們幾人登上城牆。城樓外有守衛站崗,甯頌微知趣的停了下來,蕭霁讓寒鋒在外面護她左右,又是不怎麼放心的囑咐了她幾句,才走進城樓同徐冉會面。
這是甯頌微第三次登上城樓,第一次時,她在城樓上等着小舅舅和蕭霁凱旋的大軍,那時長甯城的城牆被打掃的光潔如新,牆頭旌旗招展,天空一碧如洗,城牆上站着皇帝重臣和貴女,各個衣着華貴容光煥發,是一派盛世之景;第二次,是她登上宣城城樓,城外是撤退有序的磅礴大軍,城上斷壁殘垣,處處血痕,而守在城牆上的将士們死傷衆多,眼神中透着絕望的堅毅……這一次,不論戰果如何,她卻看得出這些人臉上的如釋重負。
在這場亂局當中,僥幸活下來的欣慰。
她輕輕眨眼,清眸下有平和笑意稍縱即逝。四海升平,八方甯靖,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若是能選的話,想必許多人都不願意奔赴沙場換一副馬革裹屍。
城牆上穿着鐵甲匆匆往來的軍士很多,甯頌微便安靜站在裡側,以免惹人注意,寒鋒想起方才劉府内探望如初時一言不發的霜刃,猶豫踟蹰間開口,“陸姑娘,有一事,不知道能否請您幫忙?”
她微微側頭,眉眼染上恰到好處疏離的困惑,“但說無妨。”
“如初姑娘若醒來,可否……”寒鋒并非是個能說會道之人,劍眉緊蹙着滿臉苦惱,語速也緩慢下來,剛說完半句話,便聽到一聲輕笑自面紗下溢出,帶了些許譏諷意味。
甯頌微已轉頭,視線悠然落在城牆上來往的軍士們身上,“我以前聽聞六刃之名,覺得都是殺伐淩厲的殺手,冷漠,無情,可如今卻是改觀了不少,尤其是寒鋒你,比起殺手,更像是一個操心的長輩。”
寒鋒面色微窘,“姑娘何必打趣屬下。”
“如初啊,她在我身邊雖是婢女,但向來少受委屈也沒什麼思慮之事,所以反倒是比尋常女子更率真一些,”她緩緩說着,雖然沒有聽完寒鋒的請求,但甯頌微心思何等剔透,早已看出了許多端倪,“遭遇過這些事之後,不知會如何改變,興許她根本不怪霜刃呢,至于蕭霁那邊,我也會去說的。”
“主上不會怪霜刃,唯獨霜刃自己随心所欲慣了,但絕不是有心為之。”
甯頌微望着一個方向,似是怔了一會兒,寒鋒以為她已經不願談此事時,便聽到她淡淡道,“有時候,無心才更傷人。”
她語氣顫抖,似是在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寒鋒不解,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四個兵卒正在城垛之上,忙着将城牆外的兩處繩索往回拉,那繩索外墜着的物什搖搖晃晃,是以他們拉的時候頗費力氣。
寒鋒腦際中忽然閃過一念,頓時明白了,那繩索下墜着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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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内的會面并不算愉快,但也勉強雙方都保持了心平氣和,對蕭霁提前潛入城内的事,兩人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