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們族内之人,自然是不怕,但是你……”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她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那一瞬的震動,“郡主原來是替我擔心。”
甯頌微有幾分不自在,下意識反駁道,“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若你有個什麼事,怕是要連累我。”
“放心,我不會再連累你受任何傷害。”
回到驿站時,月輪已至中天,宣城街上隻餘寥寥行人低頭腳步匆忙地趕路。打更聲從遠處的寂夜當中回蕩至耳邊,甯頌微困意全無,望着天邊星辰。
“我在七鹿庭的時候,很喜歡躺在城外的大漠上看星星。”她眯了眯眼,唇角揚起清淺弧度,“那裡的星星月亮好似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摸到。”
“來自塞北的胡族男女,就這樣圍着篝火,在星空下載歌載舞,歡聲笑語,雖聽不懂他們唱什麼,但喜悅是真的,自在也是真的。”
馬蹄踏過路面的哒哒聲在寂靜夜城内悠閑清晰,不徐不疾地踱着步子向前,蕭霁漫語道,“所以你才學了胡旋舞。”
“嗯,我跳的好嗎?”甯頌微側頭看他發問,嬌憨無邪的神情當中,有幾分期待之色。
蕭霁睨她一眼,眸底蘊起溫和笑意,“好看。”
她帶笑的眉眼立即彎如星月,心中一動,反問道,“勇毅侯常這樣誇女子嗎?”
蕭霁但笑不語,官驿近在眼前,他輕夾馬肚,催着馬兒加快腳步。
蕭月婵站在走廊内,望着回來的兩人,男子尊貴清冷,一身風華無量,女子清麗嬌俏,笑靥姝色無雙。兩人本是一前一後走進驿站,走在後面的女子說了一句什麼,夜風送來隻言片語,依稀能辨出零星幾個字,“……騎馬……無趣……”,走在前面的男子當即就停下步子來回頭同她說了什麼,便看到女子喜上眉梢殷切點頭,顯然,他答應了她方才的請求。
蕭月婵是蒼朝一人之下的長公主,她若提出任何要求,必然也會被應允,但卻仍是有些許羨慕。他會答應自己的請求,卻不會哄着她讓她高興。
今夜的月色格外令人傷懷,若沒有當年蕭宏逼宮謀反,他們這些蕭氏子弟們都在長甯長大,蕭霁便是她的表哥,興許,他們會一同長大,閑時聚在醉春風裡一醉方休,偶爾去獵場比試劍法。
她苦笑一下,而非如今這般,明明血脈相關,卻比陌生人還生分。
翌日離開宣城之時,蕭月婵便知道昨夜蕭霁允了甯頌微什麼。
她掀開窗紗看向騎在馬上素淺紗衣的女子,戴着遮面的輕紗,發間絲帶肆意揚起在風中,笑在眸底躍然。
“郡主。”
蕭月婵遙喊了一聲甯頌微,她便勒停了馬兒等着長公主車架,馬與車并駕齊驅,甯頌微望着前方,“長公主叫我?”
“是,馬車坐的久了,看到郡主騎馬有幾分歆羨。”
甯頌微詫異看她一眼,眉眼柔和,語氣悠然,“我還記得第一次見長公主,在獵場上騎馬飛馳而來,當時我便想,怎麼會有如此飒然的女子。”
蕭月婵沒想到她會誇那日的自己,想到之前在獵場裡對甯頌微頗有幾分得理不饒人的頤指氣使,不免有些赧然,“那天在你的寝殿外,是我無理取鬧了。”
“長公主多慮,你性格爽快有話直說,我倒很喜歡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
蕭月婵不信,“當真?”
“再真不過了。”甯頌微重重點頭,“長在廟堂之上的人,誰像你這樣?”
蕭月婵思索片刻,才釋然一笑,“倒也是。”
前路漫漫,一路秋色雖景緻不錯,但看了好幾日,着實習以為常。人越是無事可做,便越是喜歡琢磨些什麼,甯頌微黑眸一轉,狀若無心的開口問,“蒼朝如今的國主,應當是長公主的弟弟吧。”
“是。”
蕭月婵伏在車窗邊,也覺得如此一路聊着天好過在車中枯坐。
甯頌微望着前面馬上身形筆挺的蕭霁,壓低了幾分聲音問,“我記得好似蒼朝是你一手建起的,最初也是你為帝,怎麼現在……?”她側眸打量了一番蕭月婵聽到她的問話可有何反應,餘光仍注意這前方的蕭霁。
于公來說,她的确不該同蕭月婵打聽這件事,畢竟皇位更疊,想必其中定有一番争權奪利的密辛,但于私來說,她又有幾分好奇。
蕭月婵原本平靜的神情添了幾分難以言表的無奈,猶豫良久才道,“明日你同我一起坐車裡,我再與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