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外的兩座高大的大理石華表,裡面絲竹歌舞聲聲入耳,好不熱鬧。
天命城的樂曲同長甯城有很大不同,長甯城喜用琴,彈出的曲調悠揚如流水,而天命城用箜竹,既悅耳又歡欣,從街上向裡面望去,在台上跳舞的伶人們,舞姿也與天命城的水袖輕雲大有不同。
甯頌微一拍折扇,“就這兒了!”
于是便大搖大擺帶着身後兩個女子一同邁入到酒樓當中,酒樓中的小二忙不疊賠着笑臉迎了上來,看到是三個女子,口吻十分娴熟的介紹,“三位娘子?我們這裡有最時興的秋葉酒,最受天命城的各位娘子喜愛。”
甯頌微自然是興緻盎然,“哦?那來三盅。另外,有包廂嗎,能賞舞樂的。”
小二面色為難,“包廂是有,但是今日舞演馬上就要結束了。”話音剛落,看到甯頌微轉身欲走時,忙補上一句,“但是若娘子們想邊聽曲邊小酌,樓内琴師的技藝也是一絕,但是這銀錢……”
“琴師……”甯頌微略微沉吟片刻,“那也成。來這天命城一趟,總要體驗一番秋葉酒才是,若曲好酒好,多少銀錢我都出得。”
“好嘞!三位娘子,這邊請!”小二喜笑顔開,引着甯頌微三人走上二樓,一邊回頭問,“三位娘子看着裝,不像是本地人。”
素筠點頭,“我們是東朝來的。”
“這幾日東朝來了使臣,聽聞今日陛下在宮内設宴接風,都說那使臣是來求娶我們長公主的。”
如初借勢去看甯頌微臉上神情,見她好整以暇的揚起眉來,笑意涼了許多,素筠臉上的笑有幾分看好戲的模樣,追問道,“哦?那百姓之中都是怎麼說的?”
小二小心地回首看了三人一眼,憨笑一下,“皇家的事,哪有百姓說話的份,隻是我們長公主那可是一等一的女英豪,不比男子差,要娶長公主的人也必然不能差了。”
甯頌微點頭附和,“有理。”
“三位娘子,這裡便是了,稍待片刻,小的這就去安排。”
包廂内有一扇偌大窗棂,以蒲草織成的窗簾半遮着,剛巧容坐在酒桌前矮凳上的人能看到樓下舞台。如初環視了一圈室内,“那小二怕是猜到我們是使臣隊伍當中的了人了。”
“在天命城裡求财,他自然不傻。”素筠飒然在桌前坐下。
甯頌微端詳着這雅室,室内的另一端,一座花鳥畫屏擋在中央,影紗織成的屏風,借着室内的燈光能隐約看到後面的情形。她信步走到那屏風後,發現後面并不是室内陳設,而是一扇門。
原來這間包廂,還連着另一間包廂。她覺得這布置有幾分怪異,擡手去推那扇門時,門扉驟然從另一側被人打開。
抱着琴的男子同樣訝異地望着伸手準備推門的甯頌微,他一身明朗月白之色,眉眼溫潤帶笑,身後屋子内一片昏暗,卻唯獨他似是周身染着光華,踏光而來,任是誰乍然瞧見他,都不免像甯頌微這樣失禮。
“姑娘。”男子笑着提醒了甯頌微一聲。
她這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态,收回視線後,才不自然的退開少許,“你是琴師?”
男子走進來,十分娴熟的在屏風前盤腿坐下,那琴如此橫放在兩膝上,一邊調試琴音一邊回答了甯頌微的話,“在下長風,”他笑着擡眸,“姑娘,還是回到酒桌前聽曲吧。”
甯頌微自知她在這裡應當是壞了這個名叫長風的琴師一貫彈奏的習慣,特意設了屏風在這裡,就是為了阻隔客人的視線。不過她的确未曾見過如此氣質端方儒雅,謙和有禮的琴師。
莫說琴師,便是男子也少有如這個長風一般,令人瞧一眼便如沐清風。
她回到桌前坐下,素筠和如初兩人神态各異,如初自然是極為好奇,礙于禮數她忍住了未曾前去觀瞻一番這個名叫長風的男子。
甯頌微瞟了素筠一眼,她臉上的笑諱莫如深,似是并不奇怪長風的出現。
甯頌微當即便曉得了此人的來曆,方才那一瞬欣賞傾慕的心思也在這一瞬消失殆盡。
小二端上秋葉酒和幾盤小菜便和門離開,屏風後曲調幽幽在室内響起。樓下舞演還未停,這一室反顯嘈雜了。
“宮宴大約也有一個半時辰了。”甯頌微抿了一口這酒盅當中的秋葉酒,被苦的一個哆嗦,“這酒哪裡好喝了?!”
琴音悠緩之中,屏風後的男子含笑的聲音傳來,“姑娘有所不知,秋葉酒入口苦澀,細品之後卻有餘甘,且此酒于生活在天命城的人來說,有祛濕除瘴之用,有益于康健。”
如初也嘗了一口,一口喝下後忙塞了好幾口小菜進嘴裡,臉皺成了包子。
此刻樓下舞演停歇,室内靜了下來,琴音更顯雅緻,甯頌微又抿了一口酒,“聽起來,長風公子,在天命城待了許久。”
屏風後的人答道,“自幼時便在這裡了。”
“幼時啊……”甯頌微喃喃重複一遍,看向素筠,又奇道,“公子琴技如此超絕,隻留在這小小酒樓未免屈才。”
長風輕笑一聲,“也許就是這裡,才是在下該留的地方。”
甯頌微聞言,轉身看向屏風後那影影綽綽的身影,舉杯遙向屏風後的那道身影,“大隐隐于市,明月樓的手竟伸到天命城了。”
被拆穿了身份的長風卻絲毫不急,琴聲依舊,他不緊不慢誇贊她,“郡主眼力也實在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