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幹等,而是每逢來人報名,就含笑熱絡的與胥吏招呼。
全然看不出兩人此前打過機鋒。
那胥吏一臉菜色,煩悶怎會有這樣厚臉皮的丫頭,任憑他幾次三番暗示,穆檀眉就是無動于衷不肯走。
若非顧及着背後的知州大人,他早就……
胥吏勉笑着招了招手,不知第幾次目送穆檀眉得逞,狐假虎威的将人送出了門。
幾日下來,穆檀眉總算驚險的在開考前夕攢夠了人數。
因曲吟不如那些開館教書的老廪生名氣大,即便穆檀眉借了衙門的東風,找到的同伴也多是一些偶變投隙,眼界不豐的人,好在穆檀眉别無要求,隻判準了他們無舞弊之意,不會連坐到自己即可。
事情定下,穆檀眉又緊鑼密鼓的準備考試時要用的東西。
縣試是入門考試,考程短,無需在考院裡過夜,所以需要考生自行準備文房四寶,飲水和午飯。
這些要求出門前呂媽媽早打聽的一清二楚,她下了大功夫指點劉虎,特意備了兩套穆檀眉慣用的筆墨,為了兼顧搜身和禦寒,還親手趕制了數件單衣,囑咐穆檀眉疊穿,無不妥協。
考院為防夾帶舞弊,能允許考生帶入的食物十分有限,多是可以掰開揉碎檢查的面餅,穆檀眉為此特意尋了一家年限久,口碑佳的早點鋪子,跟老闆定下半個月的鍋餅。
時下寒氣未消,水和食物難以保溫,她擔心腸胃不适影響狀态,就提前一周開始訓練自己喝冷水,吃固定的午食。
确保萬無一失後,穆檀眉如往常一樣溫習了功課,将考籃一一收拾好,和衣睡下。
到了二月十二日,即是花神節,又是縣試的正日子。
丫鬟劉虎緊張的一夜未眠,早早點了蠟燭預備叫大人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湊過去,才發現穆檀眉早就醒了。
窗外是寂寥的黑夜,穆檀眉一眨不眨地擡頭望天,将那“十年寒窗”,“扶搖直上”的詩句念了念,半晌,盈盈一笑。
為安全計,劉虎不準大人獨自摸黑赴考,硬是叫客棧夥計套了馬車,親自把穆檀眉送到了地方。
“大人,我哪也不去,就在車上等你回來。”劉虎拉住她的袖角,殷殷地道。
穆檀眉聞言一笑,“放心吧,大人要去改變世界了。”
她挎過考籃,不顧周圍人稀奇的目光,腳步輕快的同其他考子一樣排在了考院門前。
長蛇似的兩隻隊伍站滿了年齡不一的男人,此時突然混進來一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還像模像樣的挎着考籃,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了軒然大波。
候考隊伍頓時炸開了鍋,衙役扯着嗓子多次喝止,仍難以阻攔衆人嗡嗡地嘈雜聲。
穆檀眉被圍在最中間,一臉的氣定神閑。
縱然千夫所指,也與她無幹,穆檀眉一向有此覺悟,絲毫沒受旁人的影響,反倒是負責核驗的胥吏見四周的人指指點點不像話,嚴重破壞了縣試進場,忙喚來一衙役囑咐兩句,令他趕往院内搬救兵去了。
穆檀眉對面是個讀書二十載的老書生,他曾多次考中縣試,卻因敗于府試而不得不從頭再考,奈何讀書燒銀子,他家裡賣了田地才湊夠去歲的束脩,賭他今年得中功名。
這是他的背水一戰,是重中之重,怎能出現女子擾亂考場的荒唐事?
老書生登時怒目圓睜,“你這個不知廉恥的野丫頭,科考聖地也是你能進的?滿身的陰晦也不嫌惡心,還不快滾!”
有人帶頭,四周的考子們愈發群情激奮,嚷着要衙役将穆檀眉趕出去,人群裡僅有的幾道理中客的分辨,如同石沉大海,做不得數。
胥吏左右為難,心知穆檀眉是過了明路的正經身份,卻擔心殃及自身,不願在此關頭為她正名。
還是一個李姓考子率先站出來勸:“諸位同年别急,興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他風流的背着手,餘光掠過穆檀眉身上的精緻衣料,猜測是哪家少爺的貼身丫頭,就沖她溫和一笑,柔聲寬慰道:“小姑娘,你别怕,是不是你家中有哪位兄長要來科考,你替他先占着位置的?”
穆檀眉嗤笑一聲,沒搭理他。
李姓考子笑臉一垮,恨道好一個不識擡舉的丫鬟,正想再試探兩句就被人擠到了邊緣。
“能有什麼誤會!一個恬不知恥的丫頭,小小年紀就知道自己混進男人堆裡,誰知道安得什麼心?”有人不懷好意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