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衛氏撂下簾子,心裡也沒底何時才能進去,似這類交際,陸家女眷通常是不參與的,沒什麼經驗。
好在圓兒是個拿得出手的好孩子。
身邊的姑娘低眉斂目,□□襖裙,露出的半點脖頸肌膚珠潤,一身的柔和氣。
“錢家老夫人見多識廣,出入宮門都是常事,你緻賀時不可賣弄。”衛氏照搬了來前夫君的叮咛,心下的忐忑稍安。
衛圓兒自是無有不應。
二人的擔憂卻有些多餘,不過一時半刻,立時有府中管事,直奔着陸家的馬車迎了上來,見着衛氏屈膝挂笑。
“都怪奴婢忙昏了頭,才聽聞了衛夫人的車駕所在,這不趕緊來讨饒了,還請夫人恕罪啊。”
衛氏出乎意料,轉念想起自家夫君新晉的調令,面上笑意深了兩分,從鼻腔中擠出一個“嗯”字,穩步下了車駕。
錢家的管事媽媽笑容不變,依舊殷切道:“老夫人和各家的夫人都在花廳叙話飲茶呢,衛夫人請随奴婢來。”
她說着,另有一錢府丫鬟上前,欲接過賀禮,被衛圓兒輕輕躲過了。
管事媽媽心領神會的一清嗓子,那丫鬟便退下,她重新端起笑,一邊引路,邊在心裡琢磨這盒子裡是什麼稀罕寶貝,竟是由着貴女小姐一路親自捧着的。
錢家的園子不算大,但自有讀書人的清雅風骨,所植花木多是梅蘭竹菊等高風亮節之物,此時恰逢萬壽菊的花期,數隻蝴蝶在花蕊間蹁跹,引得幾名豆蔻年華的小姐在沿途撲蝶。
衛氏餘光去看衛圓兒,見她小小年紀,很能沉得住氣,并不分心。
再一擡眼,正巧與端坐廳内的主人遙遙對上,她下意識擠出一個讨好地笑,碰了碰衛圓兒,姑侄二人忙快步進去。
“見過張老夫人,祝老夫人如松如鶴,多福多壽。”
這張氏便是錢家老夫人的本姓,衛氏溫婉地笑着伏身,将落後半步,一同行禮的衛圓兒推上前去。
“我,我。”衛圓兒埋着頭嗫嚅兩聲,害得衛氏心裡一急,正要找補,衛圓兒卻突然“噗通”一聲跪下。
她将懷中緊抱着的禮盒輕擱在一邊,整個人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張老夫人年約六十,揚眉頗為意外地問:“好孩子,怎麼上來就給我行大禮?快快起來。”
守在她身側的貴夫人訝然一笑,嘴甜地打趣道:“依兒媳看啊,這才是實在孩子呢,她這是真真兒把婆母當作自家長輩來拜!你說,是不是呀?”
後一句,卻是逗衛圓兒的。
衛圓兒面紅耳赤地站起來,整了整裙擺,聲音低低地道:“讓夫人見笑了……”
她重新捧起那檀木盒子,如珍似寶地舉過頭頂,鼓足勇氣道:“聽聞姑母曾經說起過,老夫人患有咳疾,日間還好,可每逢過夜卻睡不好覺,要用鼻煙壺來嗅吸鎮咳……姑母便尋了一塊好玉,托匠人細細掏空打磨後,再讓我在瓶身上繪了花樣,想着,能為老夫人盡盡心。”
這……
不過是件賀禮,上心是好的,可殷勤太過,未免顯得卑躬屈膝。
好歹也是知州家的女眷。
錢家夫人怔住,與婆母對視一眼,上前代為接過禮盒,又将衛圓兒好生扶了起來,壓着她落了座。
張老夫人打開盒子,見到裡面躺着一支精巧冰潤的白玉圓肚瓶,上頭彩繪了一幅高月水仙圖,靜谧宜人,美不勝收。
果真如她所言,是塊好料子,當下明白對方所言不虛。
“你呀,真是費了心了。”她慈和笑道,将那白玉鼻煙壺取出來,攤在掌心細看,不禁“咦”了一聲。
“怎麼了婆母?”
錢家夫人探頭一看,頓時喟歎出聲,原來那瓶身上還另有玄機!
衛圓兒為追求使用者在觀賞高月圖時,能具有霧裡看花的飄逸感,竟是反握着針筆,伸入瓶膽中,一點一滴在通透無暇的内壁上反手畫出來的。
“你竟有這般本事?”錢家夫人驚豔地看向她。
分坐四周的夫人小姐們,聞言好奇地圍上去看,皆是啧啧稱奇。
誰也不曾見過這種絕妙的畫法,不僅要有巧思,這一招反手畫,更是功底深厚。
衛圓兒聽着夫人小姐們的贊不絕口,清秀的小臉更紅,承受不住似的低下頭。
主座上的張老夫人眯了眯眼,對她也是暗暗改觀。
雖有些怯弱膽小,但頗有才情,最重要的是人謙順,能守拙。
陸家女眷她是早有耳聞的,一個驕縱跋扈大小姐,和一個端不住架的繼室,想想便知内裡的機鋒,也難怪要關起門來過日子。
她也聽說了這孩子的來曆,老翰林家的庶出孫女,方才還先入為主的覺得,一個背着父母新孝的姑娘,不僅賴着姑家,還強自過府走動,委實有些欠缺教養……
想來也是處境艱難,不得不搏一搏。
可見傳言做不得真,眼見才能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