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錦把木柴往肩上抖了抖,“好,小寶也要好生看路。”
走到離家最近的山溝,春錦從路上岔進樹林,解下木柴,藏進有灌木叢遮蓋的窪地。
司楊探頭去看,那處已經藏了五六捆木柴。
藏好木柴,春錦望着司楊笑,“這些木柴能賣三十多個銅闆,你可别跟奶奶他們說,聽說四書五經不便宜,等我多攢一些,得空扛去鎮上賣掉,換了錢給你買四書五經,你好好學……”
“你是不是傻?”司楊打斷春錦的話。
為了讓趙小寶讀書,冒着生命危險進山?
這是什麼奉獻精神?恨不得山風吹過都能從她身上帶出幾顆舍利。
春錦愣了愣,輕撫司楊腦袋,拉起他的手,“小寶乖,天快黑了,雨也越來越大,我們先回家。”
“……哦。”司楊一萬句吐槽的話被堵在胸口,聲音悶悶的。
細雨如絲,兩人牽着手在林間小路上匆匆行走。
司楊捏捏春錦的手,“春錦姐姐,以後下雨别進山了。”
他小時候總結的經驗,面對女孩兒嘴甜一些,姐姐姨姨不離口,無往不利。
哪怕後來長大了,十六七歲,一聲姐姐也能逗得女孩兒們心花怒放。
聽到司楊叫自己姐姐,春錦臉上果然挂起寵溺的笑容,“平時要忙正經頭路,隻有下雨才能進山撿柴,不打緊,衣裳淋濕了可以烤幹。”
司楊搖頭,“不是的,下雨路滑,大伯娘說會滑下溝裡摔死。”
“不會的,我小心一些就好了。”春錦說着頓了頓,“所以,小寶是擔心我,才冒雨跑到山裡來找我?”
司楊點點頭,“嗯,我害怕春錦姐姐摔倒,以後别這樣好不好?等莊稼種下去,閑一些,我跟春錦姐姐一起來山裡撿柴。”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時節山裡其他東西沒有,但木頭要多少有多少。
既然木頭能賣錢,好歹算個出路,就算收入微薄,多少還是能攢點本錢。
他能想到的掙錢方法,都要以糧食為原料。
家裡的糧食糊口都不夠,家裡人絕對不會允許他動糧食。
畢竟一個月前他還是個傻子,沒人相信他能做成什麼,在趙家人眼裡,估計就是傻子在糟踐糧食。
聽了司楊的話,春錦兩條柳眉蹙起,“可是……四郎哥哥三歲啟蒙,六歲拜師便開始學四書五經,那李錢豐也是七歲就開始認字,小寶你已經九歲了,再耽擱下去……”
司楊了然,原是春錦擔心趙小寶年紀拖大了不好讀書,所以才急着掙錢給趙小寶買書。
可憐春錦從小到大都在溫飽線上掙紮,沒能習得一技之長,隻有靠力氣上山撿柴賣錢。
說話間,進到家門,春錦先幫着司楊換上衣裳,司楊坐在床邊,“春錦姐姐,我們先掙錢好不好?買書的事先不急。”
“掙錢自然是好,掙了錢就可以買書。”春錦随口應着,“有空我就去山上撿柴,多攢點,除去買書的,剩下買些紅糖,做木瓜涼粉去集市賣,過一段天熱,很好賣的。”
“木瓜涼粉?”司楊不解,觸及到知識盲區。
春錦點頭,“嗯,你大約是不記得了,每年二嬸都會帶我們去垭口山溝裡扯野木瓜,木瓜籽曬幹後放水裡揉,點上石灰水,就能成涼粉,加點紅糖水,可好吃了!去年我們曬了好多木瓜籽,賣完應該能掙個二錢銀子,到時候拿去給陳五叔,讓他教你念書。”
司楊明白過來,春錦口中的木瓜涼粉,應該是現代的冰粉,而她說的野木瓜,準确來說應該叫珍珠蓮。
冰粉就是用珍珠蓮這種植物的種子,加水揉搓,濾去種子之後,點上石灰水凝固而成。
凝固後晶瑩剔透口感涼滑,加入糖水芝麻葡萄幹花生碎水果粒,甜香可口消暑解渴。
他能知道這些,全靠從小跟在爺爺身邊。
司楊在現代家境殷實,家裡有企業有工廠,主營醬油、陳醋、醬料、腐乳、鹹菜之類的調味品,是國内數一數二的知名品牌,品牌起源可追溯到晚清。
記憶中小時候家族産業沒那麼大,最初隻是做醬油和腐乳鹹菜,是媽媽實施改革,拓展業務,引配方建工廠,全面工業化,連帶廚房其他調味品也兼顧了。
爸媽太忙,就把司楊丢給爺爺帶。
爺爺總說要傳承傳統手藝,不能忘了發家之本,堅持手工釀造醬油制作腐乳腌制鹹菜,從選料到發酵,每一個步驟都親力親為。
在此過程中,司楊一直跟在爺爺身側,爺爺一邊釀制,一邊事無巨細給司楊講解,教他親手實踐,腌制技巧、釀制原理,一遍又一遍。
讓司楊以後繼承家業後,也要記得将手藝傳承下去。
除了釀造醬油和腌制腐乳鹹菜,爺爺還會帶着司楊上山,采集各種野生食材。
比如野生葛根,打碎磨汁,過濾後加入山上一道挖來的貫衆,就能更快的沉澱,水粉分離,淘洗曬幹,制成葛根粉,裝罐送給親朋好友。
遇到珍珠蓮自然也不會放過,所以司楊知道冰粉的制作過程。
後來,媽媽過勞死,爸爸再婚,他就幾乎沒怎麼回過家,都是跟着爺爺生活,一如從前。
再後來,爺爺病得動不了,在床上躺一年多,最終還是走了。
爸爸的新妻子進門第二年就生了個男孩兒,比他小十一歲,從小天資過人,聽話乖巧又上進。
至于他啊,他成了個無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桀骜不馴,與父親無休止的争吵,喝酒飙車玩音樂,卒于深夜飙車,終年二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