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褚音所問問題的答案受到了司幻者的限制。小沙彌完全不能按照本來的事實答出來,說出口的一字一句都帶着阻滞的違和感。
就如他們想要對上死亡名單,詢問僧人們關于寺裡有誰消失時一樣。
明明僧人們身邊陸陸續續不見了不少人,可誰也不曾答出過那些沒了的僧人具體是哪些。
由于幻禁之地的規則不能随意更改,很可能在客人們進入這裡之前,某些問題的答案已經被司幻者給“屏蔽”了。
這種表現,恰恰說明褚音的問題正中要害。
燕玉微也感覺到褚音那幾句問得好。具體怎麼個好法,她說不出所以然來。
鑒于有燕玉衡這個伸手摸屍體的反例在前,輕舉妄動顯然不是明智之舉。燕玉微和其他人雖沒有搞清楚狀況,也都默契地沒有多問多動,免得再生出事端。
不多時蓬蒿路到了盡頭。
眼前赫然現出個幹淨小院兒。天氣悶熱,院中傳出陣陣腐臭。蒼蠅嗡嗡嗡地亂飛,主要集中在最中央的那一間。
小沙彌恰停在這間屋前,道了聲佛号,打開鎖請衆人入内。
佘娘子目的達成,也不再糾纏他,細腰一扭轉到衆人身旁,跟着進屋守在門内側。
王生怯怯地跟在她旁邊,縮着脖子在小沙彌的凝視下杵在門邊沒敢進去。
褚音和文樞、燕玉微入内查驗屍體。
剛邁進門便是濃郁腥臭的氣味。
那股臭味像是擱置了幾十年不曾理會的腐爛廚房垃圾,如有實質般從四面八方而來,擠壓着人的軀體。即便刻意屏住呼吸,也能從全身毛孔鑽入,竄進四肢百骸,讓人避無可避。
燕玉微當即就不行了,差點昏厥。
褚音雖在戰場上遇到過放置很久的屍體,但那時候有高科技應對,現在條件相當質樸,遇到這個情況也有些難以忍受。
屏住呼吸沒用,且不是長久之計。不屏息的話,可能幾秒鐘功夫人就沒了,硬生生被熏死。
她正想着怎麼應對眼前情形。
文樞随手拿了個東西給她。
是片巴掌大的小木片,不知道是什麼植株的枝幹晾曬而成,拿在手裡就讓這屋内氣味減弱到幾乎于無,呼吸也順暢起來。
褚音見他隻給一片,便掰成兩半,把其中半片給了燕玉微。
燕玉微這個時候已經幾乎昏厥,迷迷瞪瞪接過後重重喘息幾下才緩過勁兒。“我沒事了。”她說。
對于文先生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她不會多問多管。如今妖鬼橫行于世,但凡敢在外面行走的,誰沒點傍身的本事呢。
三人繼續向内行去。
侏儒書生的鬼屍留在住處被李貨郎守着,沒有搬來。
此間大多數屍體已經現出腐敗,屍塊軟爛不太好辨别傷處。昨兒那個還比較新鮮,恰放在屋中對着門的地方,搭眼能看到,便先從這開始。
燕玉微認真打量着,指了胸口貫穿傷問:“這是劍傷?”想想又覺得不像,“劍傷應當扁一些。”
這個太圓。
褚音湊到傷口附近細看。
因為内髒被掏空,那貫穿傷的前胸部分跟随着皮肉被翻開到旁側,内裡戳斷的肋骨還殘留胸中。後背的傷口尚算完整,對照着前胸翻開的那處被穿透的空洞位置,明顯是從前到後一下子穿過的。前後空洞一樣大小。
褚音凝視皮肉和斷裂的骨頭上兇器殘留的些許渣末。辨别片刻後,沉吟:“像是木頭或者竹子。”
“是竹。”文樞斷然道。
褚音沉默。
院子裡長滿了蓬蒿,沒有竹子。
想找出兇器,那就得看寺裡有哪些東西是竹子做的了。
屍體狀況很慘,肢體七零八落,皮肉也都不完整。但這些都是死後造成的,死前的緻命傷應該正是那貫穿的一處。
“兇手力氣較大。”燕玉微道:“很可能是男子,也有可能像我們這般從小練過的女子。”
她查看緻命傷口的時候,不時說着“确實是竹”“隻不過不知是竹做的什麼東西”這般的字句。
小沙彌便盯着她,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她這兒。
文樞趁機悄悄喚了褚音一起往屋子最内側去。
那是更早些的屍體。
因着屍體腐敗膨脹碎爛,想要查看細節其實比較困難。但他們的目的并不是仔細翻看死亡細節,而是另外的東西。
“找到了。”文樞說着,招呼褚音過去看,“你瞧這裡。”
文樞腳尖到牆壁之間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擺着好些仰躺着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