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這樣的世家公子,根本沒有理由踏足此地。
所以,他今日出現在這裡,顯然并非簡單的一個“巧”字就能解釋得通。
唯一的合理解釋,便是——他是特意來尋自己的。
這般想着,裴書謹輕斂雙眸,沉聲問道:“不知程兄清早前來,所為何事?”
程霖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誠摯的笑意,目光放遠,負手而立道:“我觀今日天色甚好,便想着來城東看看日出,沒想到能與裴兄在此巧遇,真是緣分,緣分呐。”
聽完他的這番解釋,裴書謹的雙眸不由自主地微微睜圓。
他悄然環顧四周,隻見周圍薄霧缭繞,連近在咫尺的事物極難看清——顯然不是什麼觀看日出的好天氣。
這個理由……實在是有些牽強。
見裴書謹沉默不語,程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謊話太過拙劣,于是輕咳兩聲,試圖化解尴尬道:
“咳咳,先不說這些了,咱們在此巧遇,也算是緣分一場,裴兄若是方便,不妨與我一同乘車前往書院,如何?”
面對程霖的盛情相邀,裴書謹神色微怔,顯然對此頗感意外。
他深知,以程霖的身份地位,能夠放下身段與自己相交,已經算是十分難得了。
可沒想到,他竟會一大早特地前來尋自己,還邀請自己與他同乘一車。
這份禮遇,實在讓裴書謹有些受寵若驚。
這邊,見裴書謹并未反對,程霖便隻當他默許了自己的邀請,于是徑直拿起了他的書匣,率先一步登上馬車,向他伸出手道:“上來吧。”
裴書謹見狀,也不好再多做推辭,隻好握住了他的手,借力登上了馬車。
——
上車後,程霖詢問裴書謹:“裴兄可曾用過早膳?”
裴書謹輕輕搖頭,“不曾。”
因距離書院路途較遠,他為了趕時間,通常是沒有時間用早膳的。
程霖搖頭道:“這可不成,咱們每日讀書習字,極費心神,這早膳可是萬不能省的。”
說着,他不知從何處取出一盤青團,置于兩人座間的小茶幾上,笑吟吟地邀請道:“喏,這些青團,都是今早我和舍妹一起親手做的,我嘗過幾個,味道尚可,裴兄不妨也嘗嘗?”
面對程霖的盛情款待,裴書謹難免覺得有些受之有愧,本欲婉言謝絕。
可當聽到“舍妹”二字時,他卻忽然心神一動,那些推辭的話在喉間打了個轉,終究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裴書謹微微垂首,目光落在盤中那幾枚青團上。
這些青團模樣小巧如彈丸,色澤鮮翠欲滴,形狀圓潤飽滿,仿佛是用上好的翡翠打磨而成,看起來甚是誘人。
一想到這些青團中,有一部分便是出自程萋萋之手,裴書謹的眼底不自覺掠過一抹柔色。
“既如此,那便多謝程兄的美意了。”
說罷,他伸手拈起一枚青團,放在嘴邊細細品嘗了起來。
青團甫一入口,艾草的清香與糯米的綿軟便瞬間在口中融化開來,再配合上由赤砂糖和炒過的花生碎舂制而成的餡料,口感細膩黏糯,味道清香綿甜,實乃難得的美味。
裴書謹自幼家貧,很少有機會能吃到這樣精緻的甜點,不禁一連吃了數個。
程霖陪着他吃了半晌,忽而開口道:“那日在大相國寺,多謝你了。”
裴書謹動作一頓,目光不由自主地轉向程霖,“你……都知道了?”
他并不知道程萋萋已向程霖坦白了那日在大相國寺發生的事,此時聽他提起,心中難免生出幾分驚訝。
程霖略微點頭,緩緩開口道:“舍妹頑劣,還好有裴兄仗義相救,方才保全性命,我作為兄長,理應向裴兄道一聲謝。”
程萋萋去大相國寺那日,他原是打算陪她一起去的,但因課業尚未完成,加之聽聞程敏敏也會一同前去,想着兩人也算有個照應,應該不會有事,這才放心讓她們去了。
卻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對此,程霖雖然表面不曾顯露什麼,但内心卻充滿了自責。
國公府本就人丁單薄,若是這唯一的妹妹再有個什麼閃失,那他這個做兄長的,屬實是萬死難其此咎了。
所以,對于裴書謹的仗義相助,程霖内心是非常感激的。
感受到程霖那真摯的目光,裴書謹心底不禁湧起一陣感慨。
不愧是親兄妹,如此清澈純淨的目光,簡直是如出一轍。
“舉手之勞,程兄客氣了,何況……”
說到這,裴書謹藏在衣袖下的手輕輕動了動,悄然摸向腰間佩戴的那枚香囊,拿在手中細細摩挲着。
“何況,她已經親自謝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