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梨子夫人平時還能維持貴婦人的典範,但一旦吃了藥,便異常激動,擺脫所有不堪的現狀,隻剩下極樂。
你靠那種藥物逃避現實,卻要求我在這樣的現實中苟活,上梨子徹自嘲的笑笑,輕聲吩咐:
“阿姨,一會你帶着母親出去走走。”
保姆一臉不情願,但不得不答應下來。
這幅優柔寡斷的樣子,可不像自己啊,上梨子徹幹脆快刀斬亂麻,将門打開。
果不其然,伴随着各種惡毒的詛咒,上梨子夫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着,将手邊一切可以觸碰到的東西像上梨子徹砸去
。
可惜為了防止上梨子夫人在服藥後的精神恍惚中誤傷自己,上梨子明義讓人把這個房間中所有可能會傷到她的東西全部換成小巧無害款式的,除了那本厚重的相冊。
因此,這些東西砸到上梨子徹的身上時,他并不覺得這是什麼不能忍受的痛,他安靜的承受着上梨子夫人的怒火,在上梨子夫人扔掉手邊一切能觸碰的東西後,躲開了上梨子夫人撲上前的撕扯。
上梨子夫人詫異極了,先前上梨子徹可是從來沒有躲開過啊!卻見上梨子徹安靜的立在那裡,像是每一個出門前和父母報備的孩子一樣,緩慢開口:
“母親,我要走了。”
上梨子夫人渾濁的目光頓時閃過了一絲清明,藥物控制許久的大腦終于難得開始思考,愣神片刻,憤怒、不甘、懊悔各種情緒充斥了她的大腦。
最終,她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氣似的癱坐在地上,消瘦的手臂向前抓去,死死攥緊上梨子徹的衣角,卻低着頭,一言不發。
難得的沒有打罵,沒有失控,沒有種種不堪。
上梨子徹并不指望母親會說什麼,他靜靜看着那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越抓越緊,越抓越緊,最後頹然的放下。
“好……這樣也好……”
低沉又嘶啞的聲音在房間響起,像是破爛的留聲機最後發出的聲響。
上梨子徹瞳孔緊縮,但又在幾次眨眼後重新歸于默然,他撫平衣角的褶皺,轉身離開,留下身後的一陣嗚咽。
保姆進了門,扶起上梨子夫人,擔憂的看着上梨子徹的背影。
過往的回憶是痛苦的也好,是憧憬的也罷,總之,不會再回頭了。
半小時後,沖天的火光肆意的燃燒着,上梨子徹随手丢下手中的火柴,揉揉發酸的手臂,信步走出火場。
迎接他的,是一個溫暖的擁抱,以及耳邊毒蛇般甜蜜的嗓音,
“恭喜你,還有,歡迎加入【死鼠之屋】。”
上梨子徹閉上眼,貪戀這帶着風雪氣息的溫暖,哪怕再知曉對方的本質,也一時不願離開這甜美的陷阱。
先停一停吧,管他是否又是一個牢籠,至少……此刻的溫暖是真實的,不是嗎?
費奧多爾滿意的看着男孩乖順的模樣,他感受着男孩此刻絕望孤寂的情緒,也感受着男孩如同抓救命稻草般攥着自己衣服的手。
“小梨子,走吧,我們回家。”
他輕輕拍着男孩的背,宛若冬日守在溫暖的壁爐旁安撫小動物的老者,安詳又令人依賴,但他的眼睛卻如注視獵物的獵人,犀利且精明至極。
難得這麼聽話,那小梨子苦心隐瞞的事……就先順着他吧。
遠處,伴随着木闆被燒裂的聲響,過往所有的不堪燃燒殆盡,飄揚的灰塵帶着幾絲未燃盡的火花在空中飄蕩,最終歸于黯淡,歸于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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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炎熱,不止東京發生大型火災,青森縣也發生了一起令周邊居民津津樂道的火災。
據傳聞,當地名門望族津島一族中幾名仆人發生嘴角,竟憤怒的一把火将這古老的宅院燒成灰燼!
據說那仆人被捉住時,還一直呼喊着那位不幸沒能逃出火場的津島家幼子的名字,試圖将罪名都推到那個年幼的孩子身上!
緊接着,又有小道消息,這名仆人不僅幹出放火這種十惡不赦的壞事,而且在他照顧那名津島家幼子期間,不斷對那孩子施暴!甚至那名仆人偷竊的事被發現後,面臨辭退的他居然還想利用跟那名津島家幼子的情誼留下來!
被拒後才怒而放火!現在居然還想繼續甩鍋!
他這種拙劣的手段當然被警方當場識破,這樣踩津島家的臉面,怕是這輩子都出不來了吧。
不過這些傳聞又和那個坐上新幹線的孩子有什麼關系?
幾句話打發好心到有些多管閑事的乘務員後,男孩悠哉悠哉的放下提前準備好的車票,慢條斯理的從口袋中掏出一袋糖果。
糖果并不精緻,相反,它更像是随手從宴會上拿的似的。
廉價且随意。
不過男孩沒有在意那麼多,他歡天喜地的丢了一顆糖到嘴裡,精緻的小臉瞬間開始扭曲!
我就說那小孩怎麼會給他糖果,原來這糖果是酸的啊!
男孩不滿的想到,當即想把糖果吐出,可刻在骨子裡的家教讓他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樣的動作,那糖果一時間在他嘴裡進退兩難。
可不久,酸味退去後,是一陣濃郁的甜,這種甜味讓男孩有些詫異,但随即平靜下來。
這樣……也不錯嘛……
這份于生日那天收到的糖果,應該……也能算生日禮物吧……
就當是騙騙自己,如果說此刻嘴裡殘留的酸澀原本也不是真正屬于自己,那也太可悲了,不是嗎?
他這樣想着。
新幹線緩慢加速,原本窗外的景色被遠遠甩在身後。
去哪呢?
他麻木的想,從淤泥中爬出爬到另一個泥潭裡,這樣的事情真的有意義嗎?
但總之,青森……再也不見。